《土家族村落文化的审美流变》：土家族古村落的审美视角

我对审美文化的关注可以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当时就中国自然风物传说与自然审美关系做过研究，后来一系列论著均涉猎过审美文化，但是更多地从民间文化的立场上。2008年出版的《村落空间与民间叙事逻辑》则是将审美视点投向自然村落中的民间叙事，并没有全面展开对村落文化的审美研究，但是，却让我深刻认识到审美文化不是一种“高雅”的文化，不是游离于生活之外的文化，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文化。

近期读到来自恩施两位女性学者谢娅萍教授和戴宇立教授研究土家族村落文化的审美性论著《土家族村落文化的审美流变——以鱼木寨为审美视点》，颇感欣慰。这部著作在某种程度上与我的研究有相似之处，她们同样将土家族审美文化置放在村落文化内展开讨论，著作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作者对审美文化的认知，村落文化之于审美文化的意义。

村落是中国文化的基本单位，是考察土家族文化结构的核心单位。土家人依靠村落生存发展，依靠村落建构社会关系，以村落为基础建立的“熟人”社会，成为土家族文化内在运行和外部交流的平台，可以说，村落是土家族文化的“孵化器”。土家族生活在武陵山区，与外界交流并不畅通，长期以来建立的村落关系和村落文化十分顽强，即使在现代化的进程中，村落仍然成为土家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地和扩散源。选择土家族古老村落的审美流变实质上能够很好地把握土家族村落文化及其审美文化的演化历程和民族化特点。

鱼木寨位于鄂渝交界处的湖北恩施利川市，这里三面环山，山峰陡峭，奇石林立，面积20平方公里，居住着500多户土家山民，是目前国内保存最为完好的土家山寨。鱼木寨行政管辖从明代开始不断发生变化，明初属龙阳峒土司，后归附石柱土司，万历十四年（1586年）编籍万县，1955年划归利川。因此，鱼木寨文化除了坚守土家族传统文化根底之外，还隐约能够洞察到政治干扰村落文化纯色的因由。著作对鱼木寨村落文化结构及其发展进行了调查，从多个层面体现了土家族村落文化的基本特点。

著作以审美为视点，向世人展示了土家族村落审美文化多样性。著作很好地论述了土家族古老村落文化的单质性和审美文化的多样性。在我看来，著作体现的村落审美文化的多样性主要有两个方面：历史文化的多层级性和审美文化形式的多样化。鱼木寨的历史经久远期何时？目前没有定论，但是从流传的鱼木寨传说来看，则说明鱼木寨历史的久远。这些优美的传说保留了丰富的鱼木寨土家人对自身、对世界、对社会的诸种看法，鱼木寨的传说就是鱼木寨土家人的历史记忆和历史心性的表达。从历史性的传说到后来具有明确年代的历史记录，构成了鱼木寨历史文化发展的基本脉络，并且沉淀的文化层级具有鲜明的时代性，以致今人观看鱼木寨村落文化呈现出厚重的历史感和明确的文化结构；著作中我们能够清晰了解鱼木寨的民间习俗文化、石刻文化、建筑文化和丧葬文化，等等。在讨论这些文化过程中贯穿了作者对土家族审美文化的思考。比如，在讨论鱼木寨清代碑墓时，作者从审美的角度评价这些碑墓拥有精湛的石雕，石雕多取材自历史故事和民间传说，式样丰富，人物花卉图案一应俱全。在讨论鱼木寨民俗审美时，作者认为鱼木寨的民间习俗与民族审美具有同构关系，“鱼木寨民俗事象中蕴含的以生命吉祥为美，以超功利的自由状态为美以及以道德向善为美的审美心理特点。”[1]这些研究结论是符合村落民俗文化审美事实的，对于理解中国村落文化的审美特性具有重要的启示。

鱼木寨村落文化既是古老的文化，又是现代文化。著作从审美立场上讨论了鱼木寨村落文化开发的可行性和必要性，以及在扬弃基础上提出了民俗文化的现代发展趋势。比如“‘迎紫姑’，作为春节时的文艺习俗，是全民参与的一种文艺活动，娱神又娱人的娱乐功能使它能够被人们作为一种审美现象而接受，但它比较局限于舞台演出形式，与现在许多地方开展的民俗文化旅游活动时常见的表演性节目一样，虽然能从游客挑选部分参与其中，但已经显得过多过滥，使之缺乏鲜明独特的个别性而可能流于平庸。”作者就传统民俗文化资源进入现代旅游文化和娱乐文化的优势和劣势进行了客观的分析，紧接就具有开发优势的传统民间文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比较分析，在鱼木寨种种民间习俗中文艺类民俗在这方面应该是得天独厚的，而其中最具现代实践审美价值的肯呢个当推赶草场坝了。”[2]

著作缕析出鱼木寨村落文化审美现象的核心元素，即“福”和“孝”，并将这种审美讨论放在墓碑中展开研究，设置了“墓碑石刻‘福’字的文化传播透视”“墓碑刻孝子图本事及审美文化流变”专章，不仅就鱼木寨“福”文化和“孝”文化进行了梳理，提出“孝的现代流变才是和谐代际关系的价值渊源，是形成和睦社会风尚，保持家庭和社会稳定的精神措施之一。”[3]这些研究对于现代鱼木寨人价值观念的建立大有裨益。

著作没有就鱼木寨论述鱼木寨，而是将鱼木寨放在土家族古老村落文化系统中来讨论，“鱼木寨及周边村落文化渊源与审美流变”，用大量的事实解释的村落文化的形成及其结构关系，同时，把恩施州土家族古村落文化，如利川大水井古建筑群、宣恩彭家寨吊脚楼和庆阳老街、恩施市滚龙坝古建筑群、来凤舍米湖摆手堂遗址、查查溪吊脚楼等等进行了充分展示，使人们认识到鱼木寨古村落文化的审美流变并非特立独行而是具有普遍性意义和历史性价值的民族文化遗产和文化资源。

作者怀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民族自信力讨论了村落传统文化的现代走向问题。著作发费很大篇幅讨论“村落文化与现代传播”等问题。作者在著作里频繁使用“审美特征”、“审美意识”、“审美流变”与“审美效应”等审美文化的核心语汇，从村落文化的不同层面讨论审美文化的存在形态和现代流变遭遇的困境，并且就土家族古村落文化资源的现代转换提出一系列原则，这些为古老村落文化发展开出的方略是有价值、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