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续）

星期天中午，尤尼在电话里提到可能晚上还给我电话。于是，那就成了期待着扔下来的第二只靴子。可是这靴子一直不下来，直到今天中午。

有理由吗？当然有，得陪爷爷看电视剧，那些凶杀侦探的，大多是在电视一台8：00的新闻节目“当天概览”（Tagesschau，我们戏称之为Tagessau，把Schau置换成Sau，Sau的本意是母猪，也用来指糟糕的、不愉快的事情）之后。大部分编剧都非常粗糙模式化，十分钟之后基本上能知道谁是凶手，悬念全无。我们以前在家里也看，一开始打赌看谁猜对了凶手，看过几部之后，这个打赌就太小儿科了。后来我们就赌要死几个人，抬出去几具尸体，这又未免太血腥了。再后来就没兴趣看了，不忍心侮辱自己的智商。可是爷爷几十年来坚持不懈地看，不是因为笨得看不出漏洞，而是心甘情愿被编剧导演牵着鼻子走，不然这点儿乐趣也就被剥夺了：洞察的智慧总是平庸乐趣的杀手。尤尼总迁就爷爷的这项乐趣，爷爷也给回馈：只要最后一具尸体被抬出去、案情大白之后，他就交出电视遥控器，随便小子选什么频道，他都与民同乐。

迟来的电话一直挨到中午才响。鸟巢里有鸟飞进来吗？当然没有。我安慰他说：哪里有那么多像你妈一样的傻鸟，你给挖个坑就跳，给搭个窝就趴。更糟糕的消息是，这鸟巢被他爸给破坏了：原本是要加个装置专放鸟食的，结果弄巧成拙了。今天下午的工作就是灾后重建。

那盐水煮土豆呢？他说：说出来肯定你不知道，你想不到的。爷爷不煮，爷爷dünsten（蒸），三十分钟。接下来的话，用汉语表达就不灵了，就改成了说德语，大意是：爷爷每次放到盘子里的土豆不那么多，就两三块，看起来很软的，好像你多看一眼那土豆，土豆就被穿透了，就成土豆泥了。你会想，这没法拿起来。可是爷爷的土豆能用叉子叉起来，没问题。放到嘴里，你才会发现它那么软。哎，太好吃了，馋死你！

这我还真不知道，没留心过。对他这也是新知识。我说：好，参与观察的实习完成得非常好，你有学人类学的天赋啊。他说：可千万别，我要学化学。化学老师是他的班主任。在和班主任老师的竞争中，我败下阵来。

但是不管怎样，我说，观察人和日常生活是最有悬念的，它充满了意外和惊喜，总有新知识的乐趣，而且没有危险。化学也能产生新的景观，但是基本上反应程序都是已知的，没悬念。要是真是未知的，那危险可就大了。1：0人类学胜出。

尤尼说：这条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去学人类学的。我告诉他说：我也不想真让你学人类学呢，原因很简单，你除了养活自己以外，还得养活爹妈呢。咱们总不能一起饿死吧。

可惜电话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嘿嘿的笑中，满是坏小子的调皮捣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