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最美古镇”调查的思考

“千年最美古镇”调查的思考

马知遥

  前不久，在各家重要媒体上都在报道一个地方：江苏镇江葛村。而媒体连篇累牍并引起多方关注的原因是：据说那是个千年古镇，是个美丽的木雕石雕比比皆是的村落，有60多处古建筑等等。而现在面临着全村拆迁的危险。所以，媒体呼吁大家一起为古村落的保护呐喊，为千年古镇的未来呐喊。

从阅读的角度看，这些记者的文章在传递一种文化保护的正能量，是在为当前的传统村落保护鼓与呼。但如果没有实地了解情况，任何一个学者和专家都不能因为媒体的呼吁就断言：葛村该还是不该保护？！

为了探明真相，也为了给传统村落的保护寻找标准和方法，7月初，冯骥才先生派天津大学中国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中心的教授和博士生们到葛村进行实地调查。大家几乎隐瞒了真实身份，经过5天的田野作业发现：葛村的确有几十处清晚期和民国时期的民居，但因为年久失修大多处于坍塌边缘，已经没有多少遗产价值；而媒体报道的比比皆是的精美雕刻也非常难见；至于优美的村庄环境更是夸大其词。有许多村民得知我们前来调查，都纷纷愤怒地指出：报纸的报道是胡编乱造。“这个村美在哪里，那些危房让你住你会去住吗？”简单而直接的话语却直指要害。

美不美不是吹出来的，实地看了才能知道。在葛村我们看到大多数住宅已经是现代建筑，那些所谓的古建筑也大多长时间闲置无人居住成为危房。村民民意测验，多数村民愿意搬迁，他们渴望改善生活环境，尤其是儿女大了结婚需要住房；还有一些村民坚决不搬，甚至在村民中自觉组织了文物保护委员会，他们指出：文物是不可移动的，他们不同意搬迁。而这些村民又分为两类：一类不搬迁是因为当地的拆迁政策不到位，补偿款没有达到他们的心理价位；再一类就是这些文保人士，他们的房子大多在他们认定的60几处古建之中，他们呼吁积极保护，希望政府投资保护起来。而真的是为了保护文物而不同意拆迁吗？经过几天的私下沟通，终于他们中有人透露：文物保护都是幌子，只是为了能在拆迁中能多点利益。

当地政府在拆迁中对该村的规划方案做过多次调整，并多次开会听取意见。最终因为文保人士的坚决反对，以及媒体的积极介入，使得一个没有多少保护价值的村落成为了不明真相的读者心目中的“千年最美古镇”。

村民、文保人士（大多是退休的教师）以及当地政府构成了村落拆迁中最为重要的角色。而这三方角色的博弈成为当前传统村落保护的前沿现场。

村民维护自身利益无可厚非，文物保护队伍的形成也是村落文化自觉的标志，这表明了传统村落保护工作正在深入人心，正在受到一些村民的自觉拥护。但保护什么？怎么保护？是摆在政府和民众面前的一个问题。是不是不管青红皂白，只要是年代久远的村落就全部实行整体性保护？对于没有地方特色的老旧的古建筑是否可以直接排除在保护之列？而作为媒体，在保护工作中是否应该有起码的职业道德，用事实说话而不能不顾事实胡编乱造，扰乱公众的视线和判断。而在事件中出现的文保人士，他们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对文物的感情和利用文物保护法自觉维护村中古建筑的举动是应该送去尊重的，但忽视传统村落的内涵，以为只要是老旧的有年头的建筑就可以保护，也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有一个现象值得注意，这个村的60余处古建筑，据村支书说是多年前为申报历史文化名村带领三个村民登记的，后来葛村的文保人士为了证实该村的保护价值曾经专门请大学学者进行了丈量和断代，这些自发的民间行为都表明了：中国传统村落已经引起了村落主人们自身的注意，这无论如何是一件好事。如果各地出于文化遗产保护的角度无私地守护村落的文保人士越来越多，那么，中国的传统村落在城镇化的进程中应该不会丧失的太快。

原文发表于2013年《文化月刊》专栏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