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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晋豫”大地上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2-10-07 21:48:50 / 个人分类:学术交流

行走在“晋豫”大地

 

/马知遥

 

 

 

1

 

 

四月初是中国清明时节,这个时候很多地方都在举行隆重的清明节活动。最为热闹的是河南的开封和山西的绵山。山西绵山的清明节活动跟着冯骥才先生去过多回。当地抓住了绵山上介之推和清明的传说故事,加上满山上的包骨真身的佛道造像,以及秀丽的风光吸引了海内外宾客的眼光。而开封的清明毕竟是头一次来,因此就多了几分留意和好奇。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今天,各地争抢非遗的情况很多,不同的地方就一个文化遗产进行全方位保护实在需要一点文化积淀和历史的涵养。

在开封,我们领略了清明祭天的仪式,在文化保护者的眼中,开封的清明习俗大多保留在著名的《清明上河图》里,通过那个长卷,我们能够领略到那个古城里曾经的辉煌和热闹的清明景象。于是,在开封一个重要的活动是参观由当地政府出巨资兴建的“清明上河园”,这个据说完全按照《清明上河图》中内容兴建的园区规模空前。在园里我们能吃到当地著名的传统小吃,能看到传统的杂耍和江湖艺人的表演,能观赏开封当地传统的民间习俗。的确当地的文化保护工作者是在用心试图复原当地的传统。

但在参观中我的心一刻也没轻松起来。这些充满现代人工痕迹的园区,它究竟想干什么呢?复原清明习俗?让更多的现代人喜欢当地文化、回顾历史?但那一项项早已经失传的民俗表演在拙劣的园区演员的表演中早就失去了其生存的具体生态,所以他们的存在就只是一种摆设或者园区的道具。表演也就显得如此冰冷,失去了民俗所应该具有的激情和百姓狂欢的意味。其实在我们当前的文化遗产保护中,人造遗产、伪非遗到处可见。为了吸引更多的国家投资,为了所谓的文化产业的需要,当地政府使出浑身解数在不断恢复和发掘失去的传统,本来是好的倾向,但如果仅仅为了表演或者一次政绩工程也生造出人工的民俗,那样的民俗文化是否还能产生浓烈的情感就很难说了。因为这里没有历史遗迹也就没有了真实的记录,也就少了文化的尊严和神秘感。人工的复制无非是形式,灵魂没了。而开封这块古老的土地本有自己灿烂的文化,有自己足够自豪的特色文化:一门忠烈的天波府杨家、清正无私的包公、至今潘杨不接亲的传统文化,加上这里更多的忠义故事足可撑起开封清明文化中让人留恋和尊敬的文化精神,可惜在清明上河园里,我们看到的只是空壳的园子,少了文化的灵气和文化的力量。

 

在新乡的比干庙里,冯先生给比干庙题词留念。他沉吟片刻挥毫写下:“真话本应命相托,当世谁人如比干。”作为民间的文财神,比干以公正而获得后人景仰。而比干的故事也渗透着百姓对忠义精神的崇拜。四月的中原大地,草木刚开始泛绿,最抢眼的是河边的细柳开始发芽,在这样的空气里,谒拜传统总有一些内容会进入我们心里。在行走大地上的时候,我们也总能为传统所感动,也才明白古人说的那句:行万里路行万卷书。想起前年在山西绵山随主席参加拜谒介之推的公祭活动,冯骥才主席走在最前面,他在众多拜谒的人中是那么虔诚。当他双腿跪下去的那一刻,我的热血沸腾了。只有英雄了解英雄,只有英雄欣赏英雄。冯先生是在用自己的行为表达着对先辈的崇敬,对已经丢失的传统精神的崇敬。在这个意义上说,清明节实际是在祭拜先人时考量自己。是一个见贤思齐的时刻。

 

在一些明清古村落里,冯骥才先生总是走在队伍的前面,他穿过小街,穿过危梁,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在一些破旧的建筑前,冯先生会停下来,细细观瞧那些石雕木雕,仔细判断其存在年代和当时的艺术风格,揣摩当时的民俗文化。他时时叫我们到跟前端详。他总能叫出一些民间工艺的好来,发现工艺的超绝之处。所以“民间制造,精英挑选”这个冯先生经常表述的观点在田野中才能得到深刻的表达。

若非有深刻的认识和鉴赏的眼光,许多的美都会被埋没。先生有一双发现美发现民间大美的眼光。冯先生带我们上了新乡一家年画艺人家里,艺人们显然为冯先生的突然来到而惊慌。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这个经常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文化学者,这一天就来到了他家里。就那么亲近地靠着他聊天,看着刻版印画,而这就是冯骥才和他带领的队伍们。走遍土地,不让大地上珍贵的文化遗失。这一幕也让我想起不久前,在冬天的天津杨柳青,冯先生在小年和这一天来到村里看望年画艺人的情景。那时候在尘土飞扬的炕头,在和艺人的交谈里,冯先生把握着民间文化的脉搏。他知道只有到田野中去,才能清楚地知道我们的大地上还有多少文化可以保留和抢救。

 

2

 

晋城皇城相府、郭峪古城、上庄古城、砥洎城这几个地方都是国家级历史文化名村。在皇城相府景区,一边观看相府古城建筑风貌,一边听取讲解员的解说。郭峪、皇城是清代康熙年间名相、文渊阁大学士、《康熙字典》总编纂陈廷敬的故居,这里建筑风格独特,充满了传奇色彩,冯先生认真查看了郭峪、皇城的明清古建,对石础、石柱、石雕、砖雕、木雕、牌楼,特别是对豫楼、河山楼的防御功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上庄是明代吏部尚书王国光的故居,冯主席对上庄和抵洎城的旅游开发提出,首先要做好规划,要做好定位,他介绍自己在榆次市的旅游产业发展战略研讨会上建议“日游平遥,夜宿榆次”,在发展旅游中,要结合实际,发挥优势,与周边景区相衔接,相互搭台唱戏,互为促进,相得益彰。每到一个地方如果能和现实发生关联,我们的旅行就没有白过。在对上面几个古村落的调查中,我们发现他们都是自觉地发现和利用了古村落本来具有的文化资源,合理地进行了开发和利用,形成了良性旅游机制。

在皇城相府那些古旧的牌楼得到了加固,那些两边的房屋都尽可能地保留了过去的基础。关于该地方的民间传说也已用各种方式在旅客中传播。从古建筑群落保护的情况看,完整统一是保护的结果。修旧如旧是保护的方法。在古老的碉楼和亭台间,在完全坚固而高大的城楼里,我们都悠然感受到古代当地的文明和富庶情况。这恐怕是科学保护以及利用宏扬当地资源的比较好的典型。有时候我们的田野不是为了发现公认的典型,更多的是为了解决那些被忽视的存在。

在山河镇洞八岭村的谢家大院考察时新的问题出现了。冯先生仔细察看了谢家大院珍贵的明清风格建筑,详细了解当地的民俗民情和悠久的历史文化。谢家大院,一个破败的无法再挽救的村落废墟。尽管当地的民间文化工作者满怀豪情想通过呼吁获得政府的关注和投资,恢复谢家大院过去的繁华,但大院里存留下的具有历史文化价值的文物的确已经不多。冯先生一边看一边为这大院想对策。在我们的文化遗产保护中,能遇到各种情况。像谢家大院这样的就是一种特殊情况。如果按照统一的标准去保护显然是不行的。大家都在等待着冯先生的意见。在走遍谢家大院几十间屋宇后他提出了自己的设想:1、可以建影视基地2、建中国第一所古村落废墟博物馆,让人们看到一个村落在时间中消失的过程和现场。无疑先生的意见获得了大家的普遍认同。这让当地的一些官员脸上挂不住。可以理解,在很多地方,申请非遗或者文化遗产保护就是为了获得财政的资助,如果得不到钱,当地的积极性就立刻消失。其实,对待遗产废墟不能不管不问,建设废墟博物馆也是对历史的一种尊重和认可,让人们在村落衰败的过程中见证历史,这是对村落废墟的利用,也是一种保护方式。冯先生接着来到金村镇玉皇庙,对那里的28座星宿彩塑很感兴趣,他仔细查看,对每尊造型和色彩逐一加以评点,并对之的保护提出了建议。28星宿造像属于宋代原件,历经六七百余年历史沧桑,造像神情各异,充满世俗想象具有将人与神巧妙融合的构思。离开时,冯先生在庙门前轻声赞叹:这些东西太好了,真是美妙极了!

 

 

3

 

 

有闻喜县政府领导们带着当地的花馍展览请我们参观鉴定。据了解,这些作品已经进行了工厂化的生产,上了规模。很多花馍已经是工艺品,根本不能吃。为了配合当地风俗和文化节的需要。花馍已经分了可食和不可食两类。但看完后还是不禁要问:作为民间年节时本不可缺少的充满喜庆的食物在文化大发展中开始登堂入室地成为工艺品观赏,其命运是好是坏?

在我看来一种传统一定是有其现实需要而得到延续的,一种年节的作品比如花馍如果丧失了节庆时的吉祥寓意,老百姓对美好新生活的向往的情感,单纯作为面塑艺术出现时,很容易让传统文化变味也不利于这个民间工艺的继续发展。

所以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如何做到让非遗本身在当地的文化传统中继续生长,非常重要。恢复和复兴传统文化是有必要,关键是让大地人意识和喜爱自己的文化,那些传统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常常不是孤立的,在大的文化氛围或者文化生态中,优秀的文化遗产得到延续和保护是自然。

但如果在保护中对文化遗产不做彻底的深究的研究,不了解和掌握非物质文化遗产本身的文化寓意和内涵,只是处于快速发展经济发展文化产业的目的进行保护,那么那样的保护是短命的,带来的是文化遗产本身的速朽。

所以,对待文化遗产科学和慎重的态度是充分了解和保护,对文化遗产做详细的档案,在各方面都得到充分记录的情况下,为了给文化遗产找到出路,可以对遗产本身进行利用宏扬,但利用宏扬的关键是立足当地文化遗产的生态空间,讲究整体性保护的原则,让文化遗产本身不离开生存的环境和土壤,这很关键。

离开了文化的遗产是空壳;离开了生活空间的遗产必然失去生命力。花馍更多的让我们看到了创新,但创新的遗产不是保护,有时候可能是破坏。真正的保护应该从源头抓起,让我们看到花馍赖以存在的文化本身,那些产生它抚育的文化内涵甚至环境。当我们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保护就不仅仅是花馍本身,还有围绕其的诸多文化要素。

每一次田野都是一次收获。当我们走在凉风习习的田野上,当我们来到民间文化的现场,我们的亲历我们的感受常常让我们发现理论的缺憾。“把书桌放到田野”这是冯先生的要求,他用自己行走的哲学告诉我们:真的知识不是闭门造车,不是纠缠于书斋,而是拥抱自然拥抱我们的土地。

 

   

        

4

 

   想起这次晋豫大地上的愉快收获,同时也会想到一些遗憾。在这次的一场学术交流会上,一位曾经的当代文化批评家,从来没有研究过非物质文化遗产,对民间文化更是外行,但他作为资深的文化人挺身说话。在他看来冯骥才先生不过是一个作家,他只是因为有了很多头衔以后才得到了那么多人的拥戴,他认为是官场文化在做怪,因此极为不愤。好笑在于这样一个多少有点学问的人,在走出书斋的田野报告会上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语。他似乎闭眼不管天下事很多年。他不了解在他退休后的十余年里,做为民间工作者作为遗产保护的旗手冯骥才先生在大河山川间走出了多远,在偏僻的乡野里多少次的穿越和现场勘察。他以为一切的荣誉都可以通过官场得到。他忘记了一个学者的知识和见识甚至情怀是需要岁月和其坚持

的理想给予的。一个学者的尊重来自他的成就,他对人类文明所做出的贡献。

 

如果对一个默默为国家民族献身的学者动以粗暴的误解,那几乎是不可原谅的。在举国进行文化遗产保护的今天,还要以狭隘的姿态对一个学者进行扭曲性的攻击,这只能看出该专家的孤陋寡闻和井底之蛙的眼光。

有那么多的文化遗产需要我们保护,我们的脚步总是赶不上被破坏的速度。当我们在游走大地时,感慨就在发生,遗憾也在不断加增,幸好我们还存有希望。因为有那么多人在不断给我们送来支援和鼓励。

 

原文发表于《丝绸之路》2012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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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知遥

马知遥

马知遥,新疆阿克苏人,祖籍甘肃武威,父亲甘肃人,母亲四川人,出生长大在新疆小城阿克苏.天津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教授、博导。写小说诗歌散文,搞文艺批评多年.70后诗人代表.研究方向文化遗产学、民俗学、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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