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通信一则

赵老师：

您好！我是LMT，很抱歉打扰您。
我最近在翻译斯坦福大学Albert E. Dien教授的《Six Dynasties Civilization》一书时，遇到些问题，冒昧向您请教。
他在谈到西晋之后北方社会的转型时，提到exlusive lineage向inclusive clan的转变，其中lineage和clan二词应该在西方学者眼中是差别很大的词，Skinner, Fried，还有Lothar von Falkenhaesen的新作中都并列提到它们，但我查了一些中文译文，好像对这两个词的翻译并不统一，lineage和clan有分别译为宗族和氏族的，也有译为“世袭群”和“宗族的”。所以，我想请教您：在具体的六朝语境中，这两个词应该如何翻译才能比较准备地反映当时的社会？
原文是这样的：
In general, when a central government is weak and proves unable to provide for the common peace, those at the local level seek ways to provide that safety, as we have seen, and the larger ther better (the fewer to share the wealth), to the inclusive clan, fot there is safety in numbers.
冒昧打扰了！
顺祝新年吉祥如意！

 
MT，
这个问题其实很复杂。
本来我们应该用中国历史上对应的词汇来翻译lineage和clan等词，比如把lineage翻译成“宗族”，至少弗里德曼那里的lineage是指宗族，但这个宗族已经不是西周到宋代那个宗族了，那个时候可能被老外认为是exclusive的，因为只有大宗才享有祭祖等一系列权利。他们认为到北朝变得inclusive了，大约是指“世家大族”荫庇了许多非血缘关系的成员，因此包容性更广。
但是，lineage的本义是单系传承的世系群，包括母系或父系的传承，但中国的宗族只是父系的，严格说弗里德曼用此来指涉中国的宗族是不准确的。clan一般是指这以上的一个层级，系谱关系模糊不清，完全靠神话传说一类纽带来联系，这个东西可能用在黄帝族、炎帝族这里还凑活，到后来的汉人社会里似乎就没有这个东西了。但是，对于宋代以后，特别是明清以来的宗族来说，倒有点像clan，因为它早已不是一个血缘关系的实体了，而是一个靠祖先传说凝聚起来、靠士大夫礼制原则建构起来的一种文化表征，所以又有人认为应该把clan译为宗族。
不过，老外很愿意用这些他们自己人看得懂的名词，就是西方学术史上讨论过的一些概念，我们在翻译过程中如果完全还原为我们自己的说法，虽然让中国人好理解了，也符合历史语境，但就失去了西方学者自身讨论问题的语境，尽管他们用描述非洲人或其它地方的clan和描述欧洲人的lineage来表达他们对中国的事情的理解，是多少有些不允当的。
因此，我建议凡遇到此类词汇的翻译时需要灵活对待，在这里，需要翻译后再加英文原文，我个人倾向于译为“排他性宗族”和“包容性大族”。
仅供参考。

赵世瑜

2009-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