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il Ochs与何勇：一个记者，一个朋克

 

 

多年以前，我的一个音乐人朋友用分析性的语气告诉我：“何勇其实就是个朋克，只不过给他制作音乐的人水平很高罢了。”他等于是隐约地在告诉我：“朋克”和“高水准、精良的音乐”是有区别的。

几年以后，我又读到一段故事：60年代中期，美国民谣歌手的Phil Ochs批评一首Bob Dylan的歌曲时候，当场被后者轰下了车，并且严厉地被告知：“你根本不是个民谣歌手，你只是个记者。”Dylan说的当然是气话，因为我们都知道，一个只会弹吉它的记者是肯定做不出“音乐”的。

 

世界上对一个歌者的评价，往往容易被他们的标签（有时候是迫不得已被贴上去的）所迷惑。讽刺的是，当世人去这样评价他们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双重角色。

 

Phil Ochs，这个曾经的俄亥俄州大的新闻学学生，最著名的一张专辑叫All the News that Fit to Sing，<那些适合被唱出来的新闻>。从这个标题里我们就能看出来，他（或者说唱片公司）似乎在强调一些“非音乐”价值，也就是一些社会意义。在当时，Phil Ochs作为一个骨子里的民谣歌手，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当时美国的社会环境决定了这种音乐的生存空间必须要具有“话题性”，并且回避一些被认为是“纯粹艺术性”的元素。“话题性”是这张唱片能在当时有市场并且成为经典的重要原因。换句话说，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标签。

 

同时我们必须还要想到的是，当时这种拿着一把吉他“说事儿”的人比比皆是，61-65年间这样的唱片也是多如牛毛，为什么就偏偏这张唱片能成为历史性的一张？这是妥协的结果。我们都知道，在民间音乐里，没有不同元素衬托的音乐并不能提供出歌者要表达的核心价值观。这就是为什么在文学里既要写坏人，也要写好人，还要写在好坏之间纠缠着的“大多数”一样。在这张<那些适合被唱出来的新闻>里，我们既能听到一针见血的话提性歌曲，也能听到像Celia, Bound for Glory这样的侧重通过音乐细节和诗性化语言来倾诉自我的歌曲。另外，Phil Ochs还有一件事情特别拿手，就是在简单直接的吉他伴奏开始前加上一段“有点复杂”的前奏。这种模式在当时成功的民谣歌手的作品里很常见：一方面，他们很直接；另一方面，他们又很自省。

 

何勇何尝不是这样被烘托出来的呢？这两种大众性格（直接和自省）在90年代初的中国社会是最被看好的。关于何勇的直接的一面（也就是我的友人说的“朋克”的一面），自然不用多说，那些垃圾场、冬眠之类的歌曲与其说是社会的手术刀，不如说是初中孩子们的荷尔蒙释放工具。咱们就说说他作为一个“精良”朋克的一面。来看看这段歌词：

 

可以看得出来：“你”“他们”和“我”的区分结构其实是这段歌词的核心。在这个框架上，他如果把“香烟”换成“豆汁”、“板儿鞋”、或者“蛐蛐儿”，效果都是差不多的。这样的结构在当时崔健、陈劲以及其他摇滚歌手的创作里都非常明显。这就是大众所期待的一种从单一社会体制中抽象出来的“自我”。还有下面这一段：

 

 

足够真诚吗？肯定啊，都到了要头破血流的境地了。和Phil Ochs一样，何勇所呈现出来的也是种复杂的审视“自我”的心态：虽然态度很尖锐，但是对大众却足够地真诚。

 

这大概就是就是简单音乐之上的“精良”品质吧？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也不是制作水准高不高、精良不精良的事儿。尽管外人看起来这需要些技术活去实现，但是现代商业唱片工业下，“技术”是相对容易得到的一个东西。这也许更和他们作音乐态度有关：在直白的音乐标签下加入一些自省的东西靠的是一种心态。

 

多年后，当Phil Ochs意识到时代已经改变，听众已经对时政性的音乐不“感冒”的时候，他开始试图拿出他打小在音乐学校里用功的那点底子，在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出版了一系列制作“精良”的唱片，但是已经没人喝彩了。

 

何勇呢？我不太清楚，大家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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