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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族南溪村巫术调查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2-02 12: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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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族南溪村巫术调查

 

英古阿格

 

巫术与宗教同为对超自然力量的信仰和崇拜活动,二者是相通的,巫术也称为巫教或巫术的宗教,可以总括为宗教现象。但事实上民众的超自然力崇拜活动可分为两种传统:一种是人类对于自己法术具有超自然力的信仰,一种是人类对于人格化的神灵肯有超自然力的信仰,虽然民众出于实用的需要,常将二者混在一起,但在理论上是可以将二者区分开的。

弗雷泽在《金枝》中对巫术与宗教作了清晰的区分,马列诺夫斯基在《巫术科学宗教与神话》等著述中对弗氏的观点作了肯定和发挥。但他们着重研究保存原始文化形态的土著民族的巫术活动而对神灵崇拜活动更为发达的文化中的巫术与宗教的区分没有提出切实的区分标准。[1]鉴于现代社会中巫术与宗教常混在一起,难以彻底区分开来,一些当代人类学家倾向于将二者化为一类,许烺光先生认为:“无论我们采取哪一种标准,都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巫术和宗教不应看作是两种互不相容的实体,而必须整体地将它们看作是巫术宗教体或巫术宗教现象。”这种观点得到越来越多的人类学家的赞同。[2] 

笔者以为将巫术和宗教视为一类固然是一种研究问题的角度和方法,但不应把二者的区别研究排斥开来。关键是看研究课题的具体内容和目标。

根据对溪村超自然力崇拜活动的考察,我们认为将巫术和宗教的区分开来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事实上溪村人在观念上和行为上也是将二者区分开来的,即使在某些将二者混在一起的仪式 中,他们也明白二者属于不同的体系。

为了研究的需要和表述的方便,本文在术语上的使用采取了将二者区分的方法论。“巫术”是指人们对超自然力量的信仰及其活动;“宗教”是人们对人格化的神灵具有超自然力量的信仰及其活动。本文所用的“巫术”、“宗教”概念就是弗雷泽与马列诺夫斯基笔下所用概念。其中“宗教”指民间宗教,包括东巴教。

在本文中,我将巫术与宗教混杂的超自然力为二类:一类是有神灵崇拜因素加入的巫术仪式。在这种仪式 中,巫力被 视作主要的超自然力资源,神力只起到辅助和助威的作用,或只起名号的作用。巫术为了增强自己的法力,便 呼唤神灵加入自己的仪式,但这种结合的方式是巫力占有支配性地位,巫师自认为可以调遣、操纵神灵,使神灵服从于他的号令之下。第二类是掺入巫术手段的宗教仪式。在这种仪式中,神力处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在祭祀之外,又以个人的身份,以符咒、动作显示自己的法力。根据现实的需要将这两种方法、原则结合在一起,这种仪式 的主持者和参加者通常是不掌握较专业化法术或通神条件的普通民众。

一、 巫术仪式的理论

黑格尔在《宗教哲学讲义》中认为巫术的宗教是宗教史上最早的一个阶段。弗雷泽在《金枝》中用大量的实证材料提出,在“宗教时代”以前有一个“巫术时代”,并对巫术与宗教的区别作了明晰的阐述。他指出在一些尚存的原始部落中人人都以为能够用符咒魔法来影响自然进程,而无一人懂得用祈祷和献祭来讨好神灵。马列诺夫斯基依据弗雷泽的交感 巫术原理,从初民的现实需要出发,拟构出了巫术产生的过程:人在从事实际活动遇到障碍时,不甘心承认自己的无能,而欲有所作为,但是这种愿望又得不到已有知识 、经验和技能的帮助,他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焦虑起来,从而产生幻想,在幻想中看到了现实目的的达成。这种强烈的精神活动使他的机体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发出模仿实际努力过程中的动作和语言,也制造出目标已经假象。在这些发泄行为完成以后,他的内心平静下来,并且以为他刚才的情绪化的行为已经对他的目标发生了作用,或者对他未来的事业产生影响。[1]他还对此作了形象说明:因无力可施或因怀恨而无处发泄的人,自然 而然地紧握了拳头,意想中向敌人打下去,同时发出咒骂的声音。因与情人咫尺山河而相思或因对方没有反应而单恋的人,在幻想中看得见她,向她打招呼,恳求她,要求她的赐予,同时觉得他已使她容纳,而在梦中将她“软玉温香搂满 怀。”焦虑中的渔夫或猎人,也在想象中看到鱼在网里,兽被剌中;他更呼喊这种鱼或兽的名字,用话来描述捕获成功的异象,甚至装出样子模仿他所希冀的东西。

以上是说巫术的形成是基于被称为“交感巫术”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在这种活动中,巫术只开始存在于幻想中的短时体验,而在反复的模拟性活动中,巫术发生的原因和存在方式缘于无能为力状况下的焦虑、恐惧、希望,而以幻想的方式控制事物的灵力在记忆中模糊并逐渐消失,留存下来的只有语言和行为,这些语言和行为由短时的幻想体验转化为独立力量,在人们的信仰里它实际 可以成为一种控制世界的力量。按此信仰,语言和行为不再只是指称事物和表达 思维的符号,而成了事物本身的事实。人们相信,只要掌握了这些语言和行为,就可以对他未曾知道的事物施加影响或予以支配。这些以幻想为动力的行为和信仰在初民的反复实践中形成了模式和传统,逐渐有了内部传承的固定技法和专门人员。这就是巫术和巫师来源的理论推测。

二、溪村的巫术仪式

在溪村一带,巫术主要是用来治病。这里人们治病的途径主要 有三种:一是找医生;二是自己治,通常是一般的感冒、痢疾等小病;三是找村里自身具有法术的人,“桑尼琶”(sa33÷i31pA31)、“桑尼每”(sa33÷i31me33)。找这类人往往是家里发生不顺事情或有梦魇、精神失常、乱语等精神方面疾病时。巫术作为与人类文化与生俱来的东西,为什么在民间信仰里会有控制、影响客观事物进程的力量 ?它的魔力是其自身的力量还是神灵的力量在其中的寄寓呢?本节试图对这一问题邓以探讨。

下面就是一些溪村人对巫术的信仰活动情况:

满下村的村民对“桑尼”五万爸的法术有口皆碑,即使这位巫师已去世多年(1976年去世),人们对他的法术仍津津乐道。56岁的和文民给笔者讲了一个有关这位巫师的传奇故事,而且这个故事版本笔者在另一个村民那里又听到过一次:1972年春节,五万爸到和文民家串门,二人在火塘边闲聊,和文民家妻子在旁边切肉。突然五万爸停止说话,两眼紧盯着那切肉的案板,盯了稍许,大声说道:不能切了!和文民的妻子一下慌了,刀子滑落在地,擦破了手。五万爸赶紧下地,捡起刀子,朝上吹了口气,又在切好的肉上吹了口气,然后摆弄了一下肉堆的形状,把刀子立在肉堆中间,刀子倒下后,他神情紧张起来,庄重地对和文工团民说,你家西边方向的一家内亲在这几天里有不祥之兆,有个老人要过世,你们现在就可以作奔丧的准备。和文民当时有些不大相信,他算了一下,西边的亲戚有5家,内亲有三家,较远的一家在太安汝南,家里有个60多岁的舅父,身体还很硬朗,前面十天才见过,当时他还到山上放羊。所以当时和文民不太在意,以为是他酒醉时说的话,而且心里还有些不高兴,因为溪村有个不成文的民俗,在春节期间,家里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语。可事情刚刚过了五天,太安那边传达室来消息,说他的舅父去世了!

和文民是村里有点文化的能人,经历过不少运动,他对村中一些风俗信仰不大以为然,但经历了这次“神话”后,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不管是家里的祭祖活动,还是家族里的祭祀活动,他都积极参加;家里人生病了,他也先请村里会“算卦”的人。

另一个村民和中泽讲到五万爸的另一个故事:1968年,他的岳母从七河后山那边过来,说这三个月以来精神状态一直不好,老是做恶梦,隔三岔五就梦见她老伴,梦里总是对他说,自己身上长了一棵剌,钻心般疼,怎么不帮他拔掉;那边太冷了,怎么还不送衣服、棉被过来?她担心自己的寿命不长了,因为自己的老伴已经在请她了,可能要与他而去。陪她来的小舅子在旁边说了此次前来的目的:请五万爸来看看,是否家里有什么不祥之物在作祟,还是在父亲丧事上有什么不周之处。家里备了盛筵后,五万爸如约而至,酒饱饭足后,大家围坐在火糖边说一些无管紧要的话,小舅子给五万爸递烟时,不小心烟掉到火塘里。五万爸看着火塘里烧成灰烬的烟灰,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两手也不停地比划着,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地说,你家父亲坟墓上长了一棵棘荆,还有一个黄鼠狼挖的洞,清明节时要清理掉,家里一切会平安无事的。后来家人到坟墓上看了一遭,果真如他所说。清明节时,家人照他所说清理了这些不祥之物,果然以后家中顺利平安。他的岳母是在1988年去世的,享年86岁。她一直念叨着五万爸的神力,他的好处,说自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作过以往的恶梦,精神状态也好多了。

我在同溪村村民的接触中,发现有这样一种状况:有些亲身接触过巫师的人对这类巫术确信不疑;而只是道听途说的中年以上村民则将信将疑;接受过初中程度教育的青年人则持反对意见,他们最充分的理由是:“既然他们(巫师)有这么大能耐,他们为何治不好自己的病?他们家也出过祸事……”但笔者发现这么一个情况:就是这部分持否定意见的青年人,也是到城里开出租车的主体,他们的车上挂着毛主席像、东巴图腾画像。笔者就此曾问起过一个开出租车的青年人,他的认为这不是迷信,而是一种时尚,大家都是这样,如果我不这样,好象我赶紧不上时代了!另一个人则承认这里面也有“宁可信其有”的想法,他也听说过与这类保护神符有关的传奇故事。

对于中年妇女来说,几乎第个人都有有过以巫术方式为自己孩子治病的经历。当家中孩子无缘无故地哭闹不休或夜里经常说梦话、作恶梦时,以巫术方式为孩子喊魂是她们

惯用的方法。这种方法一般有两种:一种是自己完成;加一种是请村中“桑尼”主持完成。

我采访了村中一个50多岁的家庭主妇,她讲了以前自己给孩子喊魂的一些方法。她的这种方法也是从小跟家里母亲学的,以前她曾跟随母亲见过给哥哥、弟弟喊魂的情景,所以当她的孩子不适时,她也是经常这样做的:时间一般是在黄昏时分,因为这个时候是鬼神出游的时候,丢失的“俄亨”(纳西语:灵魂)这时候也才会放出来。方法是备上一碗饭、一些灶灰,领着孩子生病前玩过的地方,这些地方一般是村边的十字路口,一边走,一边喊着:“XX(孩子乳名),该回家了,天黑了,饭已经备好了,回来吃饭了,家里的列祖列宗,您们也回来一起享用吧!不知名的神灵大仙们,您们也一起享用吧!”喊过三回后,把饭倒在十字路口中间,然后让孩子仰面躺在地上,四肢展开,成一“大”字形,用灶灰撒在身体周围,过后各向四个路口叩头。仪式就此结束。

如果这种方法还不见效,那就得请村里“桑尼”主持仪式。桑尼的仪式与上述方法大同小异,同在以下三个方面:时间、地点、喊魂的内容;不同是在撒灰仪式以后,她要在路口跳上一阵,口中要说上一阵咒语:“各路神仙,各方明主,您们有何为难之处都 可以跟我说,我都可以为您 们尽心尽力,但别跟孩子过不去,孩子还小,经不住您们闹,就放他回来吧!您们走吧!”说毕,就在路口点上四柱香,仪式也就结束了。

这位主妇说:“我喊过几次魂,就请过桑尼一次,那一次我家老二发高烧,一晚上地说胡话,夜里还自己一人下床往外走。我也给他喊过魂,也请医生打过针,吃过药,但总不见好。后来就请了村里的桑尼,就她做了一次就好了!”

以上展示了溪村人对巫术信仰的部份实例。可以看出来对巫术的信仰在部分村民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仍在他们的现实生活中发挥着作用。“为什么会这样?”单单以“迷信”、“封建糟粕”、“生产力落后”等观点来解释是苍白无力的。依据上述巫术形成的缘由和过程推测,我们可以看到掌握巫术最关键的是咒语和技法。这就可以解释溪村的巫师在施法时总是默念咒语,动作行为诡异。这也是他彰显与众不同的神秘之处。

至于溪村有些村民为什么有此信仰,这里是没有现成答案的。正如有人在区别哲学与宗教时说的,“宗教是先信仰,有了信仰以后再理解,理解了以后更坚定信仰;哲学是先理解,理解了以后才去信仰,去解释信仰。”溪村村民也用不着对此问题进行终极追寻,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从祖上世代相传的信仰,是现成的传统,可以产生现实的作用力,满足现实的精神需要,他们只须照此做就是了。民间宗教注重功利和实效的特点决定了巫术存在的可能性。

TAG: 调查 纳西族 巫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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