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于先生

最近有一条新闻，说得是原中共中央委员、文化部党组书记、副部长于幼军意外复出，担任了南水北调办公室副主任的事，网上和坊间对此都议论不少，大多持肯定态度。

这位于先生当年曾是位政坛明星，先是在深圳市委负责宣传工作，后来又到湖南当副省长、副书记，到文化部以前是山西省长。别的地方不清楚，在山西政声相当不错，他找准了山西经济多年积重难返的病根儿（主要是煤矿），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很是轰轰烈烈了一番。再加之其思维活跃，思想解放，作风亲民，处事果断，无疑被山西老乡视为重振三晋河山的“救星”，寄托了极大期望。

但事业刚刚展开，壮志未酬就被上边儿选中，招回北京要接任文化部长。我们山西人感到很遗憾很不舍，但也觉得人家当了京官，又是掌管了“三个代表”之一的全国文化大权，山西的文化人就感到颇为提气，很长精神。

再后来，于先生终因其弟弟一些深圳生意上的事牵涉到他，在反复调查甄别之后，被中央一搂到底，成了啥也不是的平民百姓（只保留了党籍）。山西人民和全国人民一样痛恨腐败，但对于先生还是感到比较怜惜，大家都觉得，这么好的一位领导，恐怕就要在中国政坛永久地消失了。

现在于先生重新出山，虽只是做了一位管南水北调事儿的第三副主任，但总算是没有浪费这位可用之良才。

另外一位于先生是于会泳，如今好多人恐怕都未闻其名了，这位于先生当年虽在政治上被判了终身，后来又自杀身亡，但鄙人同样钦佩他——当然主要是指其艺术才华。

前几天刚刚看了凤凰卫视2007年采访编写的一本有关“样板戏”的书，介绍了当年几部现代京剧创作演出情况，以及主创人员之间的恩恩怨怨，包括江青的一些丑恶作为。其中于会泳的内容不少，尤其是了解了他在领导创作改编现代京剧《海港》和《杜鹃山》全部过程中的一些史实，更深感其学识渊博，才华横溢，敬业异常。

对当年几部样板戏的成败，尤其是音乐创作的成败，于会泳是起了别人无法代替的决定性的作用的。至于在那一批现代京剧中，从剧本到表演，从道白到唱词，从音乐到配器的整体改革创新方面，最为突出、最为新颖、最有划时代艺术意义且大获成功者，当属《杜鹃山》。

当然脍炙人口、经久不衰的经典曲段，还有《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打虎上山那一段音乐。据说当年其他作曲家写到这里，绞尽脑汁也实在是玩不转了，有点交不了江青帐的意思，最后把于会泳从上海音乐学院找来，他把传统京剧韵味和西洋作曲技法有机柔合，三下五除二，京剧锣鼓点儿就和铜管乐器中的圆号柔巴在一起了，一段表现杨子荣迎风冒雪、扬鞭策马的交响音乐被演绎的气吞山河，荡气回肠。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这段音乐依然在各种艺术表演中屡屡出现，可见真正经典的东西生命力是无限的。

江青最喜欢程派唱腔，所以于会泳在修改加工《海港》唱腔时，就在这方面格外用功。方海珍的核心名段《忠于人民忠于党》，于会泳充分发挥了程派委婉深沉、抑扬顿挫的艺术特色，把这段唱腔打磨的声声动人，句句出彩，达到了炉火纯青的高度，深获江青赞赏。当然，我们听了也确实是精彩之至。

前些年鄙人买得一张光碟，是上海京剧界艺术家们的一场现代京剧名家名段演唱会录像，其中就有方海珍的这段唱。当时李丽芳（方海珍饰演者）已七十高龄，人也比较瘦弱，但这段唱段唱的那真叫精绝不已，我觉得要比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拍电影时唱的要好许多。鄙人曾数次将一些喜欢京剧现代戏的朋友请到家里，共同如醉如痴的一再欣赏。可惜不久，李丽珍就去世了。

就因为对样板戏贡献甚大，加之文章也写得好，政治上异常敏感，跟江青跟得紧，于会泳后来红透了天，原来只是一位上海音乐学院普通民乐教师的他，被江青一路提携，最后被推荐委以国务院文化组组长（文革混乱时期临时机构，相当于文化部）。1975年初四届人大召开时，又正式当了文化部长。然而不到两年，四人帮垮台，于会泳跟着也倒了霉，先是隔离审查，后又在华国锋讲话中被点了名。于先生抗压能力弱，心理负担太大，觉得没法活了，偷偷吃了从卫生间里偷来的去污粉，送了命。

人常说，性格决定命运，可能芸芸众生中的大部分确实如此。但这两位于先生，文化部的两位于部长跌宕浮沉的命运，恐怕不能仅仅以个人性格差异可以解释的了。

                                   （2011年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