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视阈中的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5-19 20:21:34

 

本文发表于四川大学《宗教学》2010年第1

 

人类学视阈中的昆仑山建木-都广之野

 

黄世杰

 

提 要: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皆是远古先民崇拜的神圣宇宙空间—天地之中所在地。前人研究成果认为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是一地,并认为是古蜀族以岷山为原型神化而成,其地在西南成都平原。论文认为神话世界将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视为天地之中的观念,渊源于古人对宇宙结构即天地运行的物理形态的感知与思索。《周易》的固化形态表现为八卦图,先天八卦图方位对应于南方的建木-都广之野;后天八卦图方位对应于西北的昆仑山。以先天八卦图后天八卦图出现的次序来看,远古先民最早产生对南方建木-都广之野的崇拜。

黄世杰,1967年生,壮族广西民族大学学报编辑部副研究员。

主题词:神圣宇宙空间;天地之中;昆仑山;建木-都广之野;太阳神

 

一、问题的提出

自从有了人类,就产生了人类中心论,某些原始部落或种族把自己所处地域,看成天地之中或宇宙的中心、世界的中心,并为此而感到自豪。这其中的缘由,除了历史地理和政治经济的原因之外,大半出于神话[1][2]。和世界上其他国家地区的神话一样,在收存中国古代神话较多的《山海经》、《淮南子》、《楚辞》等典籍中到处可见先民对宇宙的传统想象:昆仑山和建木所在的都广之野就是世界的中心,也是天地的交会点与世界的最高之处——天地之中(地之中)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为天地之中(地之中)的表达,从本质来说,属于一种世界范围内普遍存在的以中心为象征系统的宗教思维类型。

在空间与中心的象征系统中,神话世界把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建构为神圣宇宙空间视之为天地之中(地之中)的观念渊源何在?对这个问题的解读,诸多论者都是以典籍的作者所在地域去论证,如蒙文通[3]袁珂[4]、侯伯鑫[5]、黄权生[6]吴维羲[7]等,认为《山海经》等为巴蜀人或移居巴蜀的楚人作品,中山经把古巴蜀、荆楚之地视为天下之中心,天地之中的地方当是在西南成都,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实为二者合一学术界不少学者也都持类似看法,吴泽顺[8]认为“都广与昆仑的地理位置相同”;贾雯鹤则认为“建木所在的都广之野和昆仑本是一地,它们都是古蜀族以岷山为原型,神化而成的天地的中心,神话的乐园”[9]萧兵教授倾向于建木—都广之野原在西北昆仑文化区(或其展延),那里是夏周民族“原中心”,后来由于夏周文化的传播而逐渐移于四川[2]

对这些说法笔者不敢苟同。笔者认为上述论者是典籍作者所在地域去论证天地之中,同时认为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在上古时期为二者合一,以及它们从西北展延西南等看法都值得商榷,是用静态的观点去看待人类中心论,并误读古代族群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神话所建构的神圣宇宙空间蕴涵的深层次意识笔者认为神话中的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都是上古及先秦时期各族群崇拜的天地中心,作为天地之中所在地,它们各自具有不同的天文地理特征,并非是二者合一。

 

二、建木所在的都广之野和昆仑山

1.从静态的“人类中心论”出发并典籍作者所在地域去论证天地之中是错误的,不符合古人建构的昆仑和建木—都广神话这一神圣宇宙空间的原意。

以往治《山海经》、《淮南子》、《楚辞》学人从人类中心论出发,认为在《山海经》、《淮南子》、《楚辞》中凡提到所谓天地之中者,都是以作者所在地域为世界的中心,此尤以《山海经》的研究为甚,如:

认为《山海经》为域外人所作的,如苏雪林等就坚持认为世界中心在阿拉伯半岛的古巴比伦[10]

认为《山海经》的作者为深受北方文化影响的巴人或蜀人,或移居巴蜀的楚人者,坚信世界中心在西南四川成都[3][11][12]

认为《山海经》的作者为东方人,坚信在东南有另外一个世界中心即山东的泰山而东方人最初也源于西北,正因为有这样的认识,萧兵倾向于昆仑文化区是夏周民族的“原中心”[13]

认为《山海经》的作者是中原北方人的,就坚定地认为世界的中心在西北。

在这些说法当中,尤以世界的中心在西北说得到众多学人的认可。如顾颉刚先生认为:“这是因为作书的人是中国人,从中国的立场看来,昆仑当然在西北。但在这个传说发生地方的人们的心中,无疑地把昆仑区当作世界的中心。这是两种看法的并存,各不相妨。”顾氏通过其对《山海经》的考证,认为“昆仑区的地理和人物都是从西北传进来的,这些人物是西北民族的想象力所构成,其地理则确实含有西北的实际背景。”[14]

不错,从空间区域结构来看,《山海经》之《五藏山经》的作者是以卷五《中山经》所在地(今山西省西南隅地带,黄河与渭水交汇处)为当时全国地理的核心位置,这一带也正是夏人的活动中心地带之一[15]。而在《山海经》之《五藏山经》中,记载昆仑最为详细的正好就是位处中山经西北方向的《西次三经》。历史上,中原人的祖先确实也来自西北,由此,人们自然而然就认为西北就是所谓的昆仑文化区,因此把西北昆仑山视为世界中心,并认为这就是西北夏人集群的神话中心观。

《山海经》为巴人或蜀人的作品,或为移居巴蜀的楚人作品,这是学术界许多学者所持的另外一个重要观点。蒙文通教授认为“楚与巴蜀同为天下之中”的有力证据,在于《山海经中山经》中“中次九经”以岷山为首,中山经把古巴、蜀、荆楚之地都作为天下之中心来看待”。由此他根据《山海经》的记载,认为昆仑就是岷山。既然认为岷山是古昆仑山,在四川西部,岷山又处在成都平原上,而古昆仑山又正是所谓的天下之中的地方:“盖都广在成都平原而岷山即矗立成都平原侧也”[16]。由此,蒙教授在《巴蜀古史论述》推断:“都广即是广都,今天四川双流县。在四川西部。”这是蒙文通教授以昆仑山来旁证都广之野所在地,显然把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合二为一了。

在蒙文通教授之前也曾经有不少学者根据地理志书的记载,认定古代典籍文献所记载的所谓“都广之野”和“建木”就在西南成都平原。如明代杨慎《山海经补注》云:“黑水都广,今之成都也。”如此种种,学人们都以古岷山就是古昆仑山,以建木所在的都广或都广之野在今双流或成都平原,这实际上就认为建木所在的都广或都广之野和汉时始置的广都县就是一地[9]

笔者认为以《山海经》一书作者所在的地域,去论证昆仑山在西北或者展延在西南等即是天下之中所在地是错误的,是对人类中心论的误读,更是对古人所赋予天地之中神话的误解。

2.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上古及先秦时期古人崇拜的天地之中所在地,但它们并非是二者合一,而是所处地理位置不同,它们各自具有不同的天文地理特征。

从历史上看,人类中心论是一种伴随着人类对自身在宇宙中的地位思考而产生,并不断变化发展着的文化观念。看待这种不断变化发展着的文化观念,我们不能仅仅用静态的观点,而应该从动态的视角去看待,因为不同时代产生的每一种人类中心论都被赋予了某种特定的内涵,都具有一定程度的合理性。

地球上自从有了人类,就产生了人类中心论,某些原始部落或种族把自己看成世界的中心。其成员均采用“人”这个属名,而把包括别的部落或种族在内的外部世界,统统看成多少含有敌意的环境[1]。这个阶段就是人类早期的“人类中心论”、“人类自我中心论”或者“物种中心论”。随着人类一体化观念的出现,人类中心论的含义就延伸了。从人类中心论思想发展的历史过程来看,人类中心论的发展经历了下面几个阶段:

由于人们相信宇宙是上帝创造的,尽管这不是专门为了人类,但至少和人类有直接的关系。各种传统思想把这些观点奉为金科玉律,有的仅限于一个选定的民族范围,有的则推广到全人类,并以各种形式说明人类为神所创造。由地球处于宇宙的中心,逻辑地推及人类及万物也处于宇宙的中心,是地理上的“人类中心论”,没有或很少涉及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个阶段就是所谓的“宇宙的人类中心主义”。

以人类社会中心所在地为人类中心的观点,就是所谓的人类社会中心论。这个阶段把“人类中心”与安邦治国的需要联系到了一起。它开始的时间始于西周初年,围绕营建洛邑,周公提出并阐发“天下之中”的概念,《史记·周本纪》说:“成王在丰,使召公复营洛邑,如武王意。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焉。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这表明,在所谓“天下之中”的“中央”之地施行统治,被古代社会的统治者看作是天经地义的制度。

神学人类中心主义是欧洲中世纪基督教世界观的一个主要组成部分,它认为人类不仅在空间方位的意义上位于宇宙中心,而且也在“目的”的意义上处于宇宙中心。人为神而存在,万物为人而存在,这就在神的旨意下达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一致。

近代人类中心主义是在近代科技有了巨大发展,人类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力量有了巨大提高,人在自然界面前的地位有了极大改变的情况下,从笛卡儿开始,经启蒙运动伴随理性主义而产生。

生态人类中心主义是伴随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生态危机的出现而产生的。其核心思想是为了解决人类所面临的环境生态危机,人类必须保护自然资源环境,与大自然和谐相处[17]

在了解了人类中心论的发展历程之后,我们再来了解一下古代的中国人是如何理解天地之中(地之中)这种空间观念的。

所谓天地之中,按《晋书•天文志》的说法就是:“其言天似盖笠,地法覆槃,天地各中高外下。北极之下为天地之中,其地最高,而滂沲四隤,三光隐映,以为昼夜。天中高于外衡冬至日之所在六万里。北极下地高于外衡下地亦六万里,外衡高于北极下地二万里。天地隆高相从,日去地恒八万里。”《尚书纬》所言则更为具体:“北斗居天之中,当昆仑之上。”

所谓地之中,《周礼•地官司徒第二》说是:“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的地方。中国古代文化推崇法天象地,古人总是在天的背景下讲地,所以地的总称就是天下。中国古人信奉天圆地方的说法,认为天地分离,天在上——天穹的模式是一个以“北极帝星”为中心,以“三垣、四象、二十八宿”为主干的空间[18]。地在下,穹隆状的天覆盖在呈正方形的平直大地上,地是平的。既然地是平的,其大小又是有限的,地表面当然有个中心,这个中心就是地之中。而地之中正对上去的地方就是天之中,此即为所谓的“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

由此可见,古人对天地之中和地之中这种空间观念的理解,源于对天地运行的物理形态的感知与思索,并把这种对宇宙结构的感知与思索,具象为具体可感的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两处地方,而这两处地方正是上古及先秦时期古人崇拜的天地之中和地之中所在地,但它们并非是二者合一,而是所处地理位置不同,它们各自具有不同的天文地理特征。

首先说作为天地之中的昆仑山的天文地理特征。汉代之前史籍凡说到昆仑时,并没有明言说昆仑就是天地之中。只是汉代以后用语义学去解读昆仑二字时,以昆仑二字本身就具有中央的意味,如《庄子·应帝王》:“中央之帝为浑沌。”汉扬雄《太玄经》序首范注:“昆,浑也,仑,沦也,天之象也。”据此,可明昆仑的“浑沌”、“空洞”之义与北极悬居天穹的“虚无”之相暗通消息。《周礼·春官·大宗伯》也有类似提法,其文曰:“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郑玄注曰:“此礼天以冬至,谓天皇大帝,在北极者也,礼地以夏至,谓神在昆仑者也。”郑玄认为北极星位于天的中心,昆仑则位于与之对应的大地的中央位置,祭祀中,神在昆仑。

汉代以后的纬书凡提及昆仑者,就直言古昆仑山是天下之中和天地之中,上有天柱与天相通。如《海内西经》:“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郭璞注:“去嵩高五万里,盖天地之中也。”汉代纬书《河图括地象》云:“昆仑者,地之中也。下有八柱,柱广十万里,有三千六百轴,互相牵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又称“地中央曰昆仑,昆仑东南地方五千里,名曰神州,中有五岳地图,帝王居之。”

在古代神话地理中,远古先民把昆仑看作是天下的中心[19]通过对古代文献的进一步解读,笔者发现古人之所以把昆仑山定位为天下之中、天地之中,明显有自己的特征:一是就地形而言,该说强调天地之中处“起形高大”。二是为“帝”所居,此即所谓“帝之下都”,如《山海经》之《西山经》卷二谓:“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海内西经》卷十一谓:“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 三是就其天文特征而言,则正如《史记·大宛传》引《禹本纪》所云:“昆仑其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相避隐为光明也。”这也正是对昆仑又成为日月山的解释。

综上所述,有三种要素即地理、天文和神(帝)是构成昆仑山作为天地之中的主要特征。这三种要素不具有唯一性,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昆仑没有确切的地望。另外从昆仑的语义来看,昆仑本身就是多元的。如《尔雅•释丘》谓“三成为昆仑丘”,大意是说山有三重就可称为昆仑丘,这应该是昆仑得名的原因。据此,清人毕沅以为,“高山皆得名之”。意思是凡高到三成底都可以用这名称。因此,《山海经》中的昆仑山共出现十多次,分别出现在各《经》中,以往人们误认为描写的是同一个昆仑,其实,只要认真辨识,就会发现《山海经》所记载的昆仑山确实有多个。《山海经》所记述的昆仑其实是不同地方的昆仑,而实非一地,为四方所在皆有[20]。只是先秦汉易学的兴起给昆仑山神话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不少学人在阐述昆仑山神话时也有意无意地往西北靠拢。

其次说作为地之中的建木—都广之野天文地理特征。在中国古代典籍中,除了大家公认昆仑山是天地之中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类似昆仑山一样性质并历来被视为地之中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在《山海经》的《海内经》和《海内南经》记载的“建木—都广之野”:

“西南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百谷自生,冬夏播琴。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灵寿实华,草木所聚。爰有百兽,相群爰处。此草也,冬夏不死。”

 “南海之外,黑水青水之间有木,名曰若木,若水出焉。……有木,青叶紫茎,玄华黄实,名曰建木。百仞无枝,(上)有九[木属],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大暤爰过,黄帝所为(《山海经•海内经》卷十八)。”

 “窫窳龙首,居弱水中,在狌狌知人名之西,其状如龙首,食人。有木,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黄蛇。其叶如罗,其实如栾,其木若,其名曰建木(《山海经•海内南经》卷十)。”

关于都广之野的性质,郭璞注《山海经·海内经》时谓:“其城方三百里,盖天下之中, 素女所出也。”清毕沅的《山海经新校正》一书考证郭注应是《山海经》的原文,而被人为地删去了。而西汉刘安《淮南子·地形训》在谓都广为“天地之中”时说得就更明白:“扶木在阳州,日之所昲。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可见,在中国古代神话中,“建木—都广之野和昆仑山一样都是天地之中或者地之中,是连接天上和大地的地方,而建木则被视为天地间的中柱,有撑天的功能。

之所以“建木—都广之野”也被视为地之中,通读古代文献,笔者认为也是有明显的天文地理特征:一是就地形而言,该说也强调地中处其“起形高大”。二是该说强调建木—都广之野有树即建木作天柱,而此建木一方面具有自然生态特点,另一方面,又被赋予神圣特性。建木之所以被赋予神圣特性因为这种神树为“黄帝所为”,古代三皇之一的天皇伏羲氏曾由此经过(太皞爰过)。由此可见“都广之野”又便成为“帝之下都”了,而建木便成为帝上天下地,沟通天地、阴阳的枢纽,成了实实在在的一棵神树。而所谓天皇伏羲氏和太皞,在古代其实就是太阳神之类,可见,建木与太阳是有直接的关系的,是太阳崇拜观念的产物。三是就天文特征而言,地中处:“日中无影,呼而无响”、日中时日直,人上无景晷”

综上所述,也有三种要素即地理、天文和神(帝)是作为构成地之中的建木—都广之野的主要特征。但是,与昆仑山不一样的是,构成地之中的建木—都广之野的主要天文特征有其特别之处,那就是,具有“日中无影,呼而无响才是古人赋予地之中的天文、地理特征[21]

总之,当我们把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作为天地之中(地之中)所在地的有关天文地理,以及神话特征纳入人类中心论的发展历程来看时,可以发现:我们对《山海经》中有关天地之中地之中或世界中心的看法,明显不能用人类早期的“自我中心论、物种中心论”来理解,也不能用“人世社会中心所在地为人类中心的观点”来理解。因为在《山海经》中凡记述有关天地之中或“世界中心”时,古人都对天地之中以及地之中这两个概念,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并赋予它们神秘意象和相应的天文地理特征,而唯一符合《山海经》中有关天地之中地之中或世界中心原意的只有“宇宙的人类中心主义”可见,天下之中或所谓地之中的产生和发展一开始就跟宗教意识有关。

 

三、结论

表面上看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各自具有不同的天文地理特征,但归结起来,除了有共同的宗教信仰——帝——这个帝居住在“起形高大”的地方外,它们还对宇宙最大的神灵——太阳神进行崇拜。可见,古人对天地之中(地之中)这种空间观念的理解源于对天地运行的物理形态即宇宙结构的感知与思索。在古代,人们宇宙结构的感知与思索最终形成了一套系统的知识体系:“易”。“易”的固化形态表现为八卦图。而我们知道《易经》里八卦图有两个:先天八卦图和后天八卦图,它们在空间方位上完全相反。先后天八卦图表现了先民空间意识的自觉[22]古人天地之中的观念差异,渊源于对先后天八卦图方位的认识。

在《山海经》成书的年代,阴阳学说已经开始流行,当时的宇宙论实际上是天和地的理论。记载在《山海经》开头的一段话可谓充分反映了当时的宇宙论浑天说:“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浑天说是一种地方性的宇宙学说,它的基本观点大致有三点:一是地平观点,它认为大地是一个四方的平面;二是四海观点,它认为大地的中部是陆地,而四周是海洋,合称四海;三是关于日月出没的看法,它认为日月出没在大地上有一定的地点。古人观察天象,是将北斗所在的天极视为中央不动点,环绕天极按东南西北划为四区,是为“四象”或“四宫”。史前的宇宙方位就是以八卦加中央方式加以分割的。

根据这一解释,笔者认为,神话世界把昆仑山和建木—都广之野各自视为不同的天下之中的差异源于古人对先、后天八卦图方位的不同认识。《易》曰:“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夫“刚健”、“中正”、“纯粹”、“精”者,此乾之大全也,故而,在风水理论中乾为天,为阳,为天柱,为地维。

先天八卦图方位中,乾位处在南方。因而,南方当为天柱、为地维所在地,这正好对应于南方作为地之中的建木-都广之野;在后天八卦图方位中,乾位处在西北方,因而,西北方当为天柱、为地维所在地,这正好对应于西北作为天地之中的昆仑山。

先天八卦图后天八卦图在历史上出现的次序来看,以“先天八卦图方位”为空间方位记录系统的南方的地之中神话在年代上应该早于以“后天八卦图方位”为空间方位记录系统的西北昆仑天地之中神话。

如果从古老的方位系统去考察神话昆仑的位置,那么,由于《五藏山经》部分主要是以“后天八卦图方位”来记录[23],而在后天八卦图方位中的西北方为乾位。因此,如果认定昆仑山是天地之中,那么昆仑山肯定位处西北,这就是为什么古人历来视昆仑山位处西北并为天地之中的缘由吧!

《山海经》之《海经》和《荒经》的记载方位主要是以“先天八卦图方位”来记录。那么,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就是,在《海经》和《荒经》记述的建木—都广之野其具体位置应该位处何方?

在前文笔者已经论证过,作为地之中的建木—都广之野其最重要的一个天文特征就是日中无影”, 从天象上来看,日中无影”这一天文现象,至少也要在北回归线上才能发生。因为在北回归线经过的地方,其夏至日太阳中天,日影最短,日照最长,地面最热,因而才把它定为“地之中”[24]。可见,作为天地之中的昆仑山是模糊、没有确切的地望的;而作为地之中的建木—都广之野则具有唯一性和排他性,这也就是说,要认定某处地方是地之中,那么,它首先要符合作为地之中的最重要的一个天文特征就是日中无影”。

现代科学告诉我们,北回归线在中国经过台湾广东、广西和云南4个省,陆地长度约2020km。因此,从作为地之中“日中无影”这一天文现象的天文、物理特征来判断,之中的地方只能从中国的台湾、广东、广西和云南4个省去寻找。历史上北回归线并没有经过四川,可见,建木分布的都广之野并非如蒙文通教授和袁珂先生那样认为的在“四川成都”。

如果认定建木-都广之野是地之中的地方,那么建木-都广之野的位置应该从北回归线经过的台湾、广东、广西和云南四个省区去寻找,那么,具体应该是那些省份呢?

一是,从中国古代典籍记载的建木分布地点来看,所有的古籍大都明确说建木分布在南方,如高诱注《吕氏春秋·有始览》:“建木在广都,南方,众帝所从上下也。”可见,建木分布的都广之野明确分布在南方是无疑的了。

二是,从中国古代的易学理论来看。在先天八卦图中乾位为南方,乾位的南方当为地之中所处的地方。另外关于建木之名,现代学者何新解作键木,认为是天神上天下地出入所经的天门,建木位于天地正中的轴线上,是天地运动的枢纽[25]

三是,如果以浑天说的四海观点来看,当时的云南、广东、广西、台湾等都是处于四海中的南海方位。其中,云南处于古南海的西南方,台湾和广东处于古南海的东南方、而古南海的中心正广西。由此可见,古代典籍记载的建木分布的都广之野其大致位置应该是北回归线经过的台湾、广东、广西和云南4个省,其范围极大。

 

参考文献:                          

[1]〔法〕皮埃尔•奥热:《现代人类中心论》,胡润之译,北京:《第欧根尼》1987年第1期。             

[2]萧兵:《中国神话里的世界中心──兼论周人“世界中心”之转移》,淮安:《淮阴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1期。      

[3]蒙文通著:《山海经写作时代及其产生的地域》,《中华文史论丛》第一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21月。                  

[4]袁珂著:《山海经写作的时地及篇目考》,周谷城、顾颉刚等编 :《中华文史论丛》第七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7月。                                          

TAG: 昆仑山 人类学 视阈

溯源的个人空间 引用 删除 溯源   /   2010-05-20 12:33:32
呵呵!我是不认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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