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拜万神之能——中国民间信仰的多样性和多重性

中国民间信仰的内容与形式是什么？回答是：崇拜万神之能，而不是崇拜万能之神，是多民族的“万灵崇拜”与“多神信仰”。

只要稍加了解中国现存56个民族的民间文化史，只要考察中国绝大多数民众的实际信仰状况，就会立即知道，他们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宗教的信徒，但却虔诚信奉着不只一个神灵。中国的民间信仰空间是一个广阔无垠、上下莫测的自然宇宙和一个光怪陆离、奇异神秘的幻想世界。人们在这个空间中世世代代传承着“万物有灵”、“万灵有神”的信仰观念，传播着形形色色对万种神灵无限崇拜的行为方式，直至今日。

　　中国民间信仰的多民族的“万灵崇拜”与“多神崇拜”，有它自身的特点。这些特点显示出中国民间信仰和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和地区的信仰有着显著的区别；同时还标志出它在国内和各种宗教信仰也有着程度不同的区别，其中甚至有本质的区别。

　　中国民众宁可宠信万神之能，也不去信一个万能之神。中国的民间信仰从远古原始信仰传袭而来,崇拜对象漫无边际，涉及万事万物。不仅有如6天地、日月、星辰等自然体，还有风、雨、雷、电、虹、霓、云、霞、水、火、山、石等自然物和自然力，还有各种动植物等等都在崇拜之列。与此同时，民间还崇拜人死后的所谓“灵”以及其遗骨、遗物、遗迹的“灵”；还崇拜人们赋予很多自然物或人工物以化形的“灵”或“精”；还包括崇拜幻象产生的多种职司各异的神灵；还崇拜被认为是附在活人身上的某种“灵”（或神灵、或鬼灵、或精灵）；还崇拜所有人力所不及的幻想中的超自然力；还崇拜被认为不可抗拒的一种“天命”（宿命）等等，不计其数，包罗万象。

　　中国民间信仰的多样性特点还表现在某一种神灵、鬼灵的多样性上。像蒙古族民间所崇拜的“天”，即蒙语称的“腾格里”，就有99个。据传其中西方有55个都是善神，东方的44个腾格里都是恶神。每一个腾格里都有一个专有的名称，西方55腾格里之首名叫“呼尔穆斯塔腾格里”，是创造日、月、星、地和人的天神，是造福行善之神；东方44腾格里之首名叫“阿塔嘎乌兰腾格里”，是主司雨水、风雪和灾祸的天神，专与西方诸腾格里为仇作对的天神。他们分别所属的各腾格里都如其名各司天职。另有的说法是，蒙古民间信仰的腾格里不只99个，应是309个，个个不同。景颇族表现传统信仰的史诗《穆瑙斋瓦》中所祭的鬼就有34种，各不相同。水族的巫书《水书》中收录并给予祭祀的善鬼就至少有54个，各有其名，专司不一，恶鬼至少有99个，鬼性各一。达斡尔族供奉的一个部落保护神“霍列力巴尔坎”本身就包括17种神灵的67个不同的神灵偶像；鄂温克族崇拜的祖先神“舍卧克”，就有21个不同的神灵及其偶像组成。民间信仰不仅崇拜对象数量多，而且种多样多，仅各行各业就有多种行业神。

　　中国民间信仰的多样性特点还表现在崇拜对象的多样神格和多样神性方面。民间信仰的神灵、鬼灵、精灵，不论职司大小，地位高低，性善性恶，一律加以崇拜。他们既崇拜天上的玉皇、地下的阎王、海底的龙王，也崇拜东厨司命灶神、看守家户的门神和专司安寝的床神。他们既跪拜那些高大金身的神佛，也向那些残缺褪色的小木偶神、小泥塑神、小纸绘神叩头。他们既崇拜降吉赐福的福、禄、寿神和送子观音等至善之神佛，也供奉那些为数不少的散播疫病的、致人伤亡的恶神。他们崇拜那些与人友善的精灵鬼怪的同时，也向那些作祟人间的恶魔厉鬼献祭。他们还虔诚地崇拜那些时而慈爱、时而凶残、忽而赐福、忽而降灾的兼有善恶的神鬼精怪。

　　中国民间信仰的多重性主要表现在对不同宗教系谱的神灵的多重崇拜方面。这是一种跨宗教信仰的重叠式神灵崇拜，在我国民间十分突出。它是民间信仰自发选择的无明确宗教意识的多重崇拜特征，又称为多层复合信仰（Syncretism）或简称复合信仰的特点。它本来是民间信仰在中国的一个重要特征，可以与多样性特征并列存在。但是，为了充分说明民间信仰的多样性特点，多重性则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在中国，汉族和许多少数民族的民间信仰中，民间杂神与不少佛教的菩萨和道教的神仙享受同等的香火供祭，原始巫神与古圣先贤同样接受叩拜。国际上一些宗教学者对中国民间信仰的这个典型特征也给予了关注，认为“流行于欧洲和东亚的观念分歧的一个严重的事例，就是在中国有许多人属于两种或三种宗教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