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坟三动迁的故事——话说家事国事（下）

祖训家规，民俗民风大论争

老表亲巴雅尔兄弟和老乌家扎木查五哥就这么醉醺醺地一脚深一脚浅地晃悠到各自的家，高高兴兴地、稀里糊涂地进入了梦乡！一夜无话！

且说，转天就是个星期日，扎木查起得挺早，手把电话一连气儿给几十家族亲挂了紧急电话：“听着！大伙儿都听说啦！政府两会决定咱们祖坟搬迁的事情，落实了！十分紧急，清明以前老祖宗们必须入土为安。今天上午十点钟，各家主事人都到新城区东落凤街小学校大教室开会，民委、民政、迁坟办都来人参加，巴处长传达政府决定和正式迁坟通知。……”

九点半一过，老乌家的族亲就陆续来了，最先到的是小学副校长小名叫那顺的乌顺，他是老乌家第二十八代孙，师专毕业的六年级数学老师。事先他被小五爷分配负责提供小学校开会场所，主管接待族亲参会报到的事务。这时，他在大教室一进门的第一张桌开始登记，三叔、二大爷、五婶子、八奶奶……。

随后，族长代表扎木查五爷陪着民委巴雅尔处长、民政局主管殡葬的赵副处长、迁坟办主管副主任关振瑶、民族陵园施工的哈斯工程师等官方代表鱼贯而入，在第一排就坐。这时，乌氏宗亲代表济济一堂把一座大教室快坐满了。顿时各种杂牌儿香烟的浓烈烟气弥漫了全场，动静不同的咳嗽声、嬉笑声、寒暄声、争辩声和呼唤声混搅在一起，噪声一片！

十点整，族长代表扎木查五爷登上讲台站在讲桌后面，手里把着一个扩音话筒，调高了音频让喇叭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叫，一下子把喧哗的会场压得鸦雀无声！

只见他猛地向喇叭嘴子吹了两口气“呒！呒！——唵！好使！”大声清了一下嗓子说：“咱们老乌家亲人们差不多到齐啦！这就开会！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到场的各位领导！”

“这位是——民委的巴雅尔处长，巴处长为咱老乌家老祖宗迁坟这已经是第三次啦！大伙儿都心里有数，啊！……”

说到这儿，巴雅尔马上站起身形向后转，面对大家抢过话茬儿说：“扎木查五哥别说那些官话，我又不是外人，咱们是上百年的姑舅老亲，我给老乌家办事和给自家办事是一回事！应该的、应该的！”挥挥手，转身坐下了。

“这位是——民政局的赵副处长！……”

话音未落，这位赵副处噌地一下站起身形，朝着大家深深一鞠躬，说：“我可不是外人啊！我们赵家是满洲八旗正红旗人，我家五姑太奶奶正是你们老乌家三太爷的夫人，也是正宗八辈儿的老姑舅亲哪！那年月满蒙通婚是一家亲呐！”全场热烈鼓掌！……

“这位是——民族陵园建设迁坟办公室的关副主任！……”

话犹未了，这边儿站起来身高一米九五的关副主任，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忙说：“我就不用介绍了，论起老辈儿的关系，那还是咸丰年间的事儿，我们瓜尔佳氏是满族上三旗，那一辈儿的老爷在正黄旗衙门里当佐领，和老乌家那一辈儿的太爷是磕头把兄弟，据说还是歃血为盟呢！……不说啦！都是老亲哪！”

这时，大教室里一片七嘴八舌议论声！突然从后排站起一位六十来岁大个子族亲代表，声如洪钟般地说了一句：“老关兄弟不用介绍，我俩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在民族中学是同班同学，我俩大个儿，年年坐在大后排，都有个外号儿，我叫‘旗杆顶儿’，他叫‘电线杆子’！”顿时，全场哄堂大笑，此起彼伏的“电线杆子”呼叫声就连主持人的喇叭声都压不住！

接着还没等主持人介绍，陵园建设的哈斯工程师自己就站起来自我介绍起来：“我是哈斯，我妈是乌仁其木格，在座的好多位我都得叫姥爷或是舅舅，我为姥爷家做事儿，心甘情愿！”说罢，右手抚到左胸口深深打躬！全场热烈鼓掌！

书归正传，这迁坟动员会变成了亲情联谊会，情绪特别高涨！

下面接着进行的是巴处长传达两会决议中民族陵园迁坟的紧急通知。他从两会关注民族陵园迁坟的热烈讨论，讲到刻不容缓的清明节前迁坟日程，说到到场的迁坟业主们最关心的闰年不迁坟的老祖宗家规时，他不便多讲，只说这个话题政府不能强迫命令，要靠在座的老乌家族亲代表协商讨论。最后强调：不管怎样商量，这清明节前必须祖坟动迁结束，这可是硬指标！

接下来民政局赵副处长讲话。动员各位业主响应号召把迁坟大事办好，不管大家有多大困难，民政局都会给予支持等等……。

迁坟办关副主任接着说：“我不说别的了，只说一句：这次迁坟应当热烈庆贺，因为老乌家老祖宗都迁到我市最好的风水宝地——大窑文化遗址南坡，入土为安了！这在全国也是最难得的大喜事啊！”这位外号“电线杆子”的副主任说：“请哈斯工程师给大家放一个录像片，看看陵园的风光！大家肯定会高兴的！”

说着，哈斯把事先准备好的投影仪、大屏幕调整好，在座位上操作电脑，播放了大窑文化遗址景区平面图、卫星地图、景区各个景点儿风光，最后播放了民族陵园的自然景观和所有祖先亡灵安放的穴位排列设计图。全场鸦雀无声，认真注目观看！放映结束，全场爆发热烈掌声和欢腾的议论声！

这时，主持人扎木查用高音喇叭讲话：“各位老少亲人们！大家都看好啦！这回，咱们总算给老祖宗找到了安魂宝地。这次老祖宗的坟是：头枕大青山，脚踏雁门关；左首远望故土喀喇沁，右首近看家乡土默川！咱们后辈儿孙这回做到了满足老祖宗的心愿！”说到这儿，全场亲族代表长时间热烈鼓掌，还有几个人大声呼喊：“说得好！”……

扎木查接着说：“好是好，可是眼下的难题是‘闰年不迁坟’的祖训该怎么办？”这句话刚刚落音，顿时全场又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互相敬烟的打火机声、烟呛得咳嗽声在满屋的烟雾中回荡！……唉！为难哪！

这时，大会场外突然一阵喧哗，来了一帮男男女女，为首的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左右护卫着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直奔会场而来。会场里的人纷纷抬头张望，一看，哎呀呀！这不是咱老乌家格日勒五姑奶吗？她老人家来干啥？……

扎木查急忙忙迎了出去，双手掺住老人家说：“啊呀！老姐姐，不知道你老人家驾到，早知道我就派车去接你老来啦！快进屋歇着！”这一行十个人都跟着进了教室。

老太太进屋两只大眼睛朝着大伙儿扫了一圈儿，落座后大声说：“你们接着开会，我这一来扰乱了你们……小五弟，你接着讲话！”“我正说到咱家闰年不迁坟的老规矩该咋办呢？”扎木查五弟低声向这位85岁排行老五的老大姐说。

接着扎木查征求大家的意见。

一位业主起身大声说：“几百年的老家规，谁敢改？改了以后出了大事怎么办？万一老乌家因此败落下来，那咱们可就罪大恶极啦！”接着又有几个人附和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负不了这个责！……接着还有几个人说：“这都啥年头了，清朝、民国都改朝换代了，家规家法也不是千古不变的，风俗习惯早都大变样了，老黄历没法看了！”说着说着双方就争辩起来。“不能迁”、“可以迁”，一时间难以统一。

这时，格日勒老姑太奶奶坐不住了，高声喊了一句“都不要吵吵啦！我说说！”

这一声很有效，会场立刻安静下来。老太太转过身来朝着大家，清了清嗓子说：“按说，我已经从老乌家嫁到满族老闫家65年了，不该说话，可是我爸我妈，我的祖宗都埋在乌家祖坟，我能不关心吗？我提两个办法，看行不行？一个是，我妈、我奶奶都是满族富察氏哈拉贵族家的姑娘，这家法都是乌家好几辈满族老奶奶主事造成的，一大家子祖辈传流满蒙结亲，就得照顾到蒙古风俗和满族风俗，缺一不可！就拿我说，我是蒙古族随老乌家，不能随我妈富察氏；到了我婆家随了老闫家风俗，可以保留了咱们老乌家蒙古风俗；我的老婆婆是我公公当年在新疆伊犁做茶叶生意娶回来的维吾尔族夫人，既随了满族风俗，也保留了人家维吾尔族的风俗，就连我丈夫一直到他去世，都遵守爸妈两边的风俗规矩。依我看，咱们蒙古族风俗原来就没有闰年不闰年的忌讳，满族的闰年忌讳一定也有个说法做法，要是能有一个破解的办法，这不就两全其美吗？这是我的一个想法，二一个呢，这么大的问题，咱们一定要听听老族长咱家二爷的意见，他是我三叔的二儿子，我比他大一岁，可他在我们这一辈姐妹兄弟当中是最聪明最有出息也是最有学问、最仁义最善良的人！他是咱家的骄傲！咱们对他都心服口服，他去年临离开老家去北京的时候，肯定对迁坟的大事情做了交代，看看我小五弟能不能把老族长的意见告诉大家，咱们相信他，让咱们咋办就咋办！大伙儿看这样行不行？”

众亲族人认真听了老人这番话，一边鼓掌一边连声地说：“行！就这么定啦！”

这时，主持人扎木查大声说：“好啊！老五姑奶奶讲的好啊！跟我们家老族长二爷留下的话一样，这下，咱们大伙儿心里就托底啦！下面我就传达一下老族长临行前留下的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大家。”

“他说：小五兄弟，下一步二哥最不放心的不是政府那边儿发生什么大变化，不管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政府的决定咱也左右不了！而是咱家的族亲能不能合情合理地配合政府的决定？就拿闰年不迁坟这老祖宗的规矩来说，在咱家族谱序言里面记载得很清楚，清朝同治元年，也就是公元1862年第二十三世祖布音泰和夫人满族贵族富察氏姑奶奶大婚以后才写进族规的。到现在刚刚140年，在那以前一直退回到乾隆四年的1739年西迁始祖立家谱时，120来年间，从来就没有这种风俗规定；再往后退到东蒙喀喇沁部落历史，蒙古大汗年代兀良哈三卫历史，也都找不出什么闰年闰月不迁坟的规矩，因为那时候游牧民族逐水草而生，死后葬入草原深处回归到大自然，哪里来的建坟修墓呢？清代以来满族入关学了汉族习俗，满蒙通婚后又融合了满族习俗，兴建宅院，置办坟茔，原来也都是汉满习俗。经二哥我细细查找，闰年不迁坟纯属汉族地方习俗，传到满族贵族家族部落也很盛行，咱老乌家老祖母又有好几代都出自满族贵族，嫁到咱们家来就要立下这些规矩。今天咱们就得重新追本朔源，就得恢复咱们老蒙古的风俗，有佛寺高僧指点就按他定的吉日良辰下葬安魂就很好了！一旦明年在这件事上和政府的安排顶了牛，咱老乌家就得按照蒙古族的习俗办事，不能按照满族上三旗的规矩办事。小五弟，你可要记住了！还有，如果满族祖奶奶娘家老亲强烈反对，你要想着到时候花钱请个满族跳神的萨满巫师，到几位满族祖奶奶坟头上跳跳神，超度超度为好！就是不知道这萨满巫师老家还能请到请不到？看看，老族长早已经想得很周到了！”

说到这儿，格日勒老姑奶奶大声插话说：“不用发愁！我们那边满族迁祖坟办公室，也是因为老闫家、老那家、老佟家、老关家闰年不迁坟的忌讳要准备请萨满跳神了！听说已经请到了正黄旗赫舍里氏老何家的萨满传人给全体满族祖坟的亡灵举行法事，老何家的萨满还是省区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什么传承人呢！咱老乌家也请一下，就大功告成啦！”又是一片赞成声、鼓掌声！

就这样，会议决定，一切都准备好，清明当天诸事不宜，第二天阳历4月4号、阴历三月十四、猴日、五行在火，八卦方位在离，宜破土祭祀，就定在三月十五吉日吉时，迁坟！

天已正午，扎木查大声宣布：大家不要回家，就地就近都到锡林格勒烤肉店，会餐烤羊腿、蒙古馅儿饼，有蒙古王酒敞开喝！

酒宴上，格日勒老姑奶奶被到会的亲人们敬的好酒和高亢的敬酒歌陶醉了！就这样，会议和族亲酒宴尽欢而散！

迁陵安魂好梦方醒噩梦缠

你看看！闰年不迁坟的家规祖训经过一番争论，也就在若干年后的今天不得已推翻了！可是，政府下令清明节动土迁坟，因为今年的皇历清明节诸事不宜，特大不吉利的风俗，还得将就百姓的信仰，不好乱动土，只好推迟到清明的第二天！

乌氏家族各个支系的亲人们，清明节这一天阖家老幼，携带着祭酒、鲜果供品、上好的藏香等，在第二次动迁来的旧坟茔地聚齐，进行了这次迁坟前最后一次大祭扫！各个的坟头上都洒上了浓烈醇香的好酒！就在这塞外早春的坟场，活着的乌氏子孙后代和祖宗亡灵共饮共享祭奠冷宴，个个都陶醉在祭酒祝词的吉祥话语中！天已过午，尽兴而返！

第二天，农历三月十五火猴日，五行在火，二十八宿在奎，吉神方位在西南，南风初起，预报丰年，真乃祭祀迁坟的好日子。寅时佛晓，避开日出，人们齐集旧坟场，青壮年儿孙齐动手，三下五除二，把各家直系祖先的老坟挖开，轻手轻脚地把各个老祖宗的骨殖坛子、小棺材形的“火匣子”、红布尸骨袋子，纷纷从坟坑里请出来，除了古老的坛子原封不动外，其它所有破损了的匣子、袋子一律由嫡传儿孙亲手把先人遗骨改装放入新红匣子、新红布袋子里，以示孝敬；凡是绝后的先祖遗骨，一律依照家规交由乌氏宗亲长门长孙亲手操作完毕。随后，由代理族长扎木查依次查验核对，按次序装上民政局下属殡仪馆提供的大型专用棚车上；种族亲男女老幼都上了旅游局调拨来的几辆大客车上，紧跟着大灵车，按照临时车号顺序，一字长龙驶向东方，直奔大窑文化遗址景区的高速公路而去。所有大车灯光直射前方，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抢在日出之前到达新陵园，把祖宗的遗骨个个安放在墓穴正位中。

卯时刚到，所有的程序都顺利做完了！多亏亲族中大多数壮年人都有过两次参加迁坟的经验，真正达到了有条不紊、循规蹈矩、一丝不苟，认真达标，为祖宗长久得到安息，把破土埋葬的工程要求都能做到精益求精！亲族中平时喜好打趣的老哥儿们说：咱们老乌家往后可以干迁坟专业户啦！这个职业也不赖呀！那总比那帮损德的盗墓贼强百倍啊！……一片欢笑声！

通红通红的朝阳从土默川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照得新迁来的一排排新坟，一片暖洋洋的橘红色，煞是好看！成群的乌氏家族孝子贤孙祖宗新坟中间来往穿梭，几乎是相互道喜般地赞颂这响晴白日、风和日暖、吉祥如意的好日子！

不一会儿，民族陵园的周边就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汽车，从车上下来的有民族、

统战部门的基层领导和工作人员，民政部门、街道办、迁坟办、陵园筹备办等各种相关办事机构的人员；还有最为特殊的一帮人是族长代表扎木查通过各种关系请来的满族老艺人，市一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满族萨满歌舞”代表性传承人瓜尔佳氏老萨满，带领他的徒弟们，专程前来给乌氏家族中满族嫁过来的祖奶奶们安魂跳神的。为首的老萨满，一米八的身材，腰板挺实，胖胖的身驱穿一件黄缎子长袍，头顶黄缎子瓜型盔帽，肩头斜挎着宽五寸长三尺的红绸子绶带，上面印制了一行黄色楷书大字：“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手持萨满神鼓、鼓槌，面部严肃凝重，有点神气；但是他这身装扮显然与真实的萨满原形态相距甚远！据说萨满失传太久，会唱几句神歌，会跳几步神，会打几下鼓的老人，也就被后人尊称为“大神”了！

“2012年民族陵园迁陵典礼”的大红横幅已经竖立在坐北向南的陵园高坡上。但是，绝大多数族亲并没有理会，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坟茔地，举行的哪门子典礼？谁讲话？讲给谁听？给活人听还是给死人听？简直是“狗戴嚼子——胡勒”！其实，这就是官家办事的一个信号，也就是宣告各个家族有什么家族仪式，传统行事，这时候就可以自由举行活动了！果然，扎木查代表老乌家领着满族萨满神歌表演队传人们挨个认定祖坟中哪几座中有满族家的老姑奶奶，便于他们巡游跳神时有一个顺序的路线，并告诉他们马上就可以跳神了！

瓜尔佳氏老萨满左手抓鼓，右手抡起鼓槌儿，猛然敲起了请家神的开场鼓，一时间，大窑景区山前山后、山左山右、一片神鼓声回荡，不仅把在场的老乌家子孙们和各路人马都震动了起来，恐怕也把寂寞的山神和深埋在墓穴中被折腾得人困马乏的祖灵们震动得兴奋起来！哪里听见过这种奇异的动静儿？

随着鼓点儿的急促有力，老萨满亮出了他高亢清脆的神歌声！第一大段请神歌，从各路天神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神请到各路山神、地神、水神；从塔斯哈虎神请到所有的大小动物神；从老核桃树玛法请到所有的大小植物神，神歌词语急促流畅，歌声跌宕起伏、迂回婉转；舞步踢踏有节，身段婀娜多姿，旋转圆滑飘逸，功底扎实稳重。看得出有满族游猎山林时代的原生形态遗风。满族老祖母在天之灵看了听了这样的萨满神歌鼓舞，一定早就把“闰年不迁坟”的老规矩儿忘到九霄云外了！接下来是安神祈福！再接下来是送神归位！照例是一大套的敲打歌舞！在场的人们都聚精会神随着老萨满的神情变化改变着自己的心理情绪，真正达到了不厌其烦的、或出神入化的那种痴迷！

这场兄弟民族的深层文化交流，勾起了老乌家亲族们对蒙古“博”（勃额）、“莱青”、“巴格西”、“雅德干”、“安代博”这些本民族萨满的深刻记忆。当年，喇嘛教还没有在蒙古部落传播的年代里，家家户户还不都是在跳神驱邪，安魂祭祖吗！此刻，对老祖母的怀思更多了些切实的感受。

这个所谓的“迁坟典礼”，终于在萨满安魂的高潮中结束了！堪称“圆满”！

就在这时，现场的亲族们即将登车返回市区准备聚餐的时候，大家突然发现刚才萨满跳神的鼓声居然把大窑文化遗址旅游景点的不少游客吸引到陵园坟场来了，有那么多的游人竟然在这块乌氏家族新坟墓地流连忘返！可见，新祖坟陵园真的可以做旅游景点了！哈哈！原来官家就是这么打算的！……老祖宗在旅游点地下长眠安睡，能使亡灵宁静吗？……赚钱第一，谁还考虑亡灵的安睡？或者是谁还考虑祖宗的尊严？谁还记得敬祖的庄严？在回程路上的大客车里，在会餐的餐厅饭桌上，老老少少纷纷在嘟囔着这些个不着边际的苦思冥想！心里几乎都不太宁静！……

嗨！不管咋样，第三次祖坟动迁总算“顺利”完成任务啦！回想起来真够难的！再想别的，真的已经精疲力尽了！

就在这为迁坟举行最后的晚餐即将结束时，有一帮人大声谈笑着闯进餐厅，经过大家聚餐的一楼，准备更上一层楼时，突然一声标准的北京腔儿，大声喊道：“扎木查五哥！”

餐桌上议论纷纷的声音立即停下，看来这一声呼叫，真是“一鸟入林，百鸟无声”！众人都顺着声音看到这位招呼“扎木查”的人物！此人横粗矮胖，满脸络腮大胡子，一口白牙在胡须的衬托下闪闪发亮，眼睛不大到让人发现不了的程度，头上一顶时尚潮流的高尔夫球帽，戴在一头和胡子连宗的长发上，帽檐儿压得低低的，浑身上下全是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衣兜儿，就是看不到衣服！此人眼盯着首席桌上停止了上楼，直奔那张桌边的扎木查而去。此时，扎木查也站起身形正好迎接这位不速之客。

“啊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王导！”扎木查说着赶紧接风，一满杯的蒙古王酒斟上，搂住来人的臂膀按到座椅上，“来！先干上一杯！”

随后，这位被叫做“王导”的人物端起酒杯，一仰脖，干啦！抿一下嘴角儿，自言自语地说了声“爽！”

此人原来是影视界当下有名气的一位大佬，当年没发迹的时候，来内蒙在一部草原题材的影片中担任过一个有三句台词的特型配角演员，那时在文化口担任处级领导的扎木查负责帮助他们的拍摄工作，从那时起他就称呼扎木查为五哥了。多年不见，此人混得不赖，名气还真不小。这次来到内蒙古地区有何公干，值得关注。所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扎木查单刀直入问道：“很久不见，王导此番再次来到内蒙，定有大动作喽？”

王导哈哈大笑，顺手把高尔夫球帽的帽檐儿往上一推，用故意让大家都可以听到的嗓门儿呼喊道：“五哥！我还能搞什么大动作？我最多能在这里搞出一座震惊世界的影视城来！我打算叫它‘成吉思汗影视城’专门拍摄成吉思汗系列大片！”这大话立即被满座的乌氏家族的亲族人等听了个明明白白！

扎木查再发问：“土地招标办得如何？”

王导回话说：“八成儿有门儿啦！就在著名的大窑文化遗址景区。有一大块风水宝地，政府领导答应归我，现在另一位领导已经把其中的一小块好地拨给了老百姓做坟地了，我正在努力，争取高价把那块地都圈拢过来！……哈哈！跟政府官员打交道，小弟我这些年还是成了气候啦！”

扎木查大脑里猛然轰地一声，几乎爆炸！他接着一言没发，就此打住。只推说：自己带着一大家子亲属办事，得赶紧撤离餐厅了！……

王导那厮，得意洋洋向楼上走去，大声地向扎木查说：拜拜！

……

聚餐散啦！扎木查和不少亲族人出了餐厅，边走边议论：他奶奶的！这办的叫什么事儿？……顿时间，家事、国事又纠缠在一起，把人们的神经挤压到极限了！

扎木查一夜没合眼，却全是噩梦，翻来覆去想着一件事：天亮后，赶紧给远在沈阳的老族长二哥挂电话：“二哥！你小五弟挺不住啦！准备第四次动迁祖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