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文摘：清代时期的鞋履（三）独领风骚的“金莲鞋”

《中国历代鞋饰》（叶丽娅编著）精品文摘：

第九章：清代时期的鞋履

三、独领风骚的金莲鞋

清代是历史上缠足之风达到登峰造极的时期，为了削弱汉文化的影响，清政府多次颁布禁止汉族妇女缠足的法令，但由于缠足之习根深蒂固，最终未能真正执行。反而成了汉人以“男降女不降”，来对抗满族统治者的行为，小脚女人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崇拜。据《清稗类钞》记载：清中叶后，“直隶宣化，竟出现“小脚会”，专以小脚为荣，每年五月十三日城隍庙会，数里长街上人山人海，有些妇女乘机列坐大门前，少则五六人，多则十余人，各穿新鞋，供游人观赏，有人一天里还要换四五双小鞋，以博得观者夸奖而引为莫大荣耀。”与此同时，山西、河北、河南、甘肃、广西、云南、内蒙等地，也相继出现了晒脚会、亮脚会、晾脚会等（图43），只有这时，女人们才能公开露出双脚，让众人观看品评，“凡得小脚状头者，视为非常之荣幸。”20世纪初，英美烟草公司发行了两套纯粹为中国题材的烟画，其中两张题为《中国姑娘》（图44、45），画中女子均为小脚姑娘，她们的脚裹的又尖又小，是当时现实生活中青楼女子形象的写照。可见，这种以脚小为美的畸形审美观，成了女人美丑贵贱之分的标准。在封建家族中，缠足之风更是世代传承，相沿成习，我们可以从以下老照片中看到这段历史的缩影。

这是张反映家庭中几代人缠足的老照片，图中这些不同年龄的小脚女人们，也许是母女、姐妹、妯娌、甚至是稚气末脱的小孙女，都逃脱不了缠足的命运（图46）；这张清代贵族家庭的全家福合影，母女俩衣裳华丽，莲足纤纤；父子们长袍长辫，白袜黑鞋（靴）。可男孩们的鞋子比女孩的至少大几倍（图47）；小女孩威严襟坐，削瘦的足尖，隆起的背骨，圆而丰满的后跟，穿着骄人的莲鞋（图48）；民间对莲足的最高评价是：只有小到三寸以内的脚才有资格称为“三寸金莲”，而那些四寸或大于四寸的，只配称为“银莲”和“铁莲”了。这位生活在清末上海富裕之家的小脚女人，也许是一位即将出嫁的新娘（图49），尖细的金莲纤鞋，不经意地半露在华丽的裙摆下，当新婚过门时，这双傲人的金莲鞋，伸出轿帘的刹那，必定换来众亲友的一片赞叹声；满族服饰非但没有同化汉人，反而引起部份满族女性对裹足的兴趣，甚至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也刮起了緾足之风，这两位云南土司家的贵妇，多么标准的金莲小鞋，绝对不亚于汉族上层妇女的小脚，足以显示了她们高贵的身份和地位（图50）。

缠足反映了中国妇女被长期压迫和歧视的历史。但是，长长的裹脚布虽然束缚了女子的行动自由，却锁不住她们的心灵手巧，聪明才智。为了求生求美，为了让这历经磨难的小脚更加漂亮，女性们从不放弃在绣花莲鞋上的争相竞艳，为了使足下风姿更精彩，她们深居楼阁，操作女红，许多人几乎将毕生的精力都倾注在装点双脚的莲鞋上（图51）。金莲鞋，亦称“莲鞋”、“三寸金莲”、“緾足鞋”、“弓鞋”、“小鞋”等等，其名称繁多。从宋元时期的“错到底“、翘头弓鞋、平底尖头鞋，到明代的高底弓鞋、平地弓鞋，及清代各地涌现出的不同款式、不同称谓的金莲小鞋，无论在造型、色彩、技巧上都可称色彩缤纷，争奇斗艳。有弓鞋、莲靴、网子鞋、棉鞋、尖口鞋、喜鞋（结婚拜堂时穿，又称上厅鞋、踏堂鞋）、套鞋、丧鞋、坤鞋、合脸鞋、深脸满口鞋、睡鞋（或称软底鞋、眠鞋、换脚鞋）等；从明代开始，金莲鞋就分高底与平底两大类。贵族小姐深居闺中，大都緾有最小的脚，穿著较高的跟（图52）。为使小鞋不易破损，保持洁净，外出时还得套上绣花套靴（图53）。雨天也有办法，将穿着金莲鞋的小脚，直接套进特制的金莲套鞋中（图54）；受满族“削木为履”习俗影响，清代高底莲鞋多采用木制跟。《扬州画舫录》曰：“女鞋以香檀木为底，在外为‘外高底’，有杏叶（图55）、莲子、荷花诸式。在里为‘里高底’，谓‘道士冠’，平底谓之‘底儿看’（图56）”。普通妇女和中老年妇女为了做事和行走方便，一般选择平底或中底（图57）。青楼妓女的香底鞋比较讲究，将鞋底镂空置入小抽屉，里面放进香料，走路时便可芳香四溢。还可在底部打洞，每行一步香粉飘出，印在地上即成莲花形状，可谓步步香金莲（图58）。宋李元膺《十忆诗·忆行》“裙边遮定鸳鸯小，只有金莲步步香”，可见宋代已有此俗。莲鞋上还会装饰各种物件，如漂亮的藕覆（图59）、带铃腿带、装饰扣环等。制作莲鞋的材料有多种，富裕人家采用绫罗绸缎等高级面料，普通百姓则用棉麻粗布。莲鞋的形制并非千篇一律，它因地而异、因人而异、因材而异、因时而异……。可以说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婚、丧、嫁娶、祝寿等，都有与之相配的莲鞋。如果在丰富多彩的莲鞋制作上，总结出一条共同的规律，那就是前尖细，后宽圆，中弓形（图60），这是莲鞋适脚的基本要素，也是制鞋人遵循的不变原则。

据台湾金莲收藏家柯基生先生研究，南北莲鞋风格迥异，华北地区的弓鞋，主要为京津、山西、山东、河南、河北等地。非常讲究衬里，鞋帮子总是浆得平平贴贴，如同烫过一般，其鞋尖削尖向下，走路时只有鞋尖外露，天气冷时便把鞋筒加高，作成靴子样式。其色彩典雅，线条简单，具有粗犷大方的北方风格4。这双长筒金莲靴，为清光绪年间，在河北、山东、山西等地盛行的款式。靴由两部分组成，下面是木底套鞋，红帮面绣花简洁。鞋尖向下，鞋脸前有长形蓝缎彩绣月亮门，上套绣花靴筒，花纹华贵大气。衬里上浆，平整如熨，看似裤腿儿（图61）；这双来自河北省民俗博物馆的金莲弓鞋，也是北方款式（图62）。鞋长14厘米，前尖后圆，中间弓形；鞋筒较高似短靴，中间缀有一道绿色褶边分割帮面；下部为红色鞋面，鞋尖两侧绣着漂亮的葡萄纹；上帮为黑色，前端绣有青蛙、荷叶、荷花，以示多子多福。鞋底中间还绣折技花卉，全鞋色彩鲜艳，制作精美，寓意吉祥。

华南地处亚热带，潮湿多雨，以江浙绍兴、安徽、江西、江苏、贵州等地为代表。莲鞋多鞋尖上翘，鞋帮较薄，鞋身整体较底而宽肥，利于足部空气流通。配色鲜丽，纹样活泼、做工细腻，呈现南方浓厚的刺绣特色5。网子鞋也称网头女鞋，是清代较流行的一种緾足鞋。主要分布在江苏、浙江、河北、山东、陕西、甘肃等地。其鞋帮用两片合成，鞋脸部用丝线网络连缀，前端缝合处细瘦，成角锥形。后縁一般设有提跟或钉有鞋带，以方便系鞋。这双清末绍兴城中新媳妇穿的喜鞋（图63）。蓝色的月亮门上彩蝶翩翩。大红帮面上刺绣着满帮花朵，有小男孩站立花丛中，还有枝叶上挂着的鞋子。这些内容均寓意着对婚姻家庭和谐生活的美好期盼。此为清代江苏地区緾足妇女穿的小脚靸鞋，南方温热，妇女在家或外出常拖绣花靸鞋。将金莲脚后跟部敞开，单独缝合，便成为拖鞋型，这样穿着既方便，不失莲脚韵味，又能使脚透气凉爽（图64）。靸鞋亦称“靸鞵”、“跣子”、“靸”，初为朝祭用鞋，后逐渐演变为平底无跟的拖鞋，一般为男女燕居时穿用。南方多雨，常显泥泞地，一种小脚钉鞋头部缕空，鞋身宽大，鞋底装圆柱形铁钉，穿时直接连同小鞋套入，并在脚背上系带，以防止脱落，为小脚妇女喜穿的雨鞋（见图54）。

台湾地区的莲鞋外形特别独特，其最初传承于闽南鞋，鞋型较为肥胖，鞋跟较高，多为内高底弓鞋。底部的跟通常作三角状，上施彩绣。帮后常缝有大块提把，而鞋前为网子状，可调整松紧6。这双小巧喜鞋，红色的鞋帮上刺绣着飞舞的金凤凰，高耸的鞋跟，尖翘的鞋头，新嫁娘穿上它定显得婷婷玉立，婀娜多姿（图65）。此台式福禄寿喜弓鞋，也是色彩斑斓，鞋体宽畅，从鞋头到鞋尾、鞋底到鞋跟都用彩线刺绣着漂亮的吉祥纹样。鞋后部高翘着一块布制鞋拔及环带（图66）。穿此鞋时须加藕覆。可见台湾莲鞋喜欢用喜庆的红色，并常在上面绣制鹤、鹿、龟、蝙蝠等，象征福禄寿喜、吉祥如意之类的图纹。

清时，我国民间修饰技艺已非常成熟，为了装点莲鞋，取悦于异性，女人们巧心设计，几乎调动了所有的手法，鞋面的色彩、鞋帮的刺绣、鞋口的镶条、鞋底的饰纹等等。特别是运用具有悠久历史的民间刺绣工艺，苏绣、湘绣、蜀绣、粤绣、鲁绣等，北方风格的简洁大方，南方技艺的细腻灵气尽显足底。更有来自京城的宫绣金莲鞋，其非凡的凤尾纹，绣工精细，其针法艳丽而不纷，繁缛而不乱（图67）；安徽黟县绣法独特的打籽绣金莲鞋。先将丝线编成辫子状，再将其按图案钉好，做成像种子一样的形状。打籽绣法制作的纹样，给人以饱满、立体的视觉冲击（图68）。中国的刺绣鞋花主要来源于生活，取之于民间文化和民俗风情，花草树石、蜂鸟虫鱼、飞禽走兽、无不入画。龙飞凤舞、莲生贵子、榴开百子、双蝶恋花……，这些寓意生命赞歌、美满人生、美好生活的吉祥图案，始终陪伴着足下世界，金莲小鞋也不例外。新娘穿的“踏堂”、“上厅”喜鞋，总是喜气洋洋，龙凤呈祥（图69）；睡鞋一般是红色或粉色绸缎制成的软底鞋，为緾足女子就寝时穿，其作用是不让裹脚布松驰，防止臭气外泄，并以此取媚于枕席间。新婚之夜穿的粉色睡鞋，鞋内藏有描写男女性生活的春画。在洞房花烛夜的婚床上进行性教育。这是中国传统生育习俗中的特殊教育方式（图70）；将石榴花绣在鞋帮上，这是对多子多孙，人丁兴旺的幸福生活的期盼与向往（图71）。

可以骄傲地说，每一双金莲都充满了东方艺术的韵味，它向世人展示了华夏深厚的传统文化，也向人们述说着痛楚的人间往事。谁也无法统计历代妇女制作了多少双金莲鞋！今天我们看到的，一双双绣制精巧、绚丽多彩的金莲鞋，是中国女性聪明智慧与刺绣艺术完美结合的传世绝作，在中国乃至世界历代鞋饰中都堪称是“独领风骚”、“独树一帜”，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的妇女能留下这样一笔特殊的、宝贵的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