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资料来源:广东雷州民俗研究会 牧 野)
雷祖崇拜习俗就是把“岭南先贤”陈文玉作为“雷神、始祖与英雄”而加以供奉的地方习俗,是雷州半岛特有的一种文化现象。
雷祖陈文玉(公元570—638年),雷州首任刺史,“岭南先贤”之一。唐贞观五年任东合州刺史,八年改州名为雷州,十二年仙逝。任职期间,他维护国家统一,致力化解族群纷争,促进汉、俚民族的大融合……他仙逝后,“雷民德之,遍立庙祀”,尊其为“雷祖”。
雷祖是国家奉祀的神祗。其祭祀仪式与黄帝陵祭典、孔庙祭典、妈祖庙祭典合称“中华四大祭典”。《雷祖志》记载:自唐太宗遣礼部待郎吴从殷督建雷祖庙并“令郡太守春秋躬祀”始,“每年春秋,郡城文武官员齐集庙祭。新授文武官员到任之日,俱要行香参谒,永远为例。”因此,雷祖崇拜习俗是一种极具典型意义的地方文化。
雷祖崇拜习俗历史悠久,流布广泛,内涵丰富。它包括雷祖的诞降、升天、显灵等诸多传说,民间供奉、祭祀雷祖的活动仪式,雷州族群在血缘、宗教等方面对雷祖的情感认同等等。雷祖崇拜习俗是多雷地理环境的产物,是汉黎民族融合结晶。具有鲜明的区域性、独创性、兼容性等文化特征,是研究雷州乃至古骆越地区历史、文化、民俗、宗教等方面“活化石”。
雷州市位于雷州半岛中部,地处东经109°40′~110°23′,北纬20°13′~21°11′之间。东濒南海,西临北部湾,南接徐闻县,北邻遂溪县、湛江市。下辖21个镇、街道办,11个国有农、林、盐场,3306条自然村,幅员面积3662平方公里。人口约150万,全系汉族。距省会约600公里,有粤海铁路与国道207线贯纵南北,交通十分方便。
雷州市为台地丘陵低山地带,海拔为2.54~174米,最高点为石茆岭(海拔259米)。南渡河为主要河流,发源于遂溪县虾沟,横贯雷州半岛中部,流经雷州市8个乡镇,经双溪口入海,全长97公里。海岸线长406公里,境内群山叠翠,南渡河中下游两岸有万顷良田……宋代李仲光《重建御书楼上梁文》曾赞美雷州形胜:“山环海合乃鲲鹏变化之乡,云汉迢回有鸾凤飞翔之势。”
雷州市是世界两大雷区之一,年均降雨量1515.3毫米,年均气温摄氏22.9,属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四季如春。
雷祖崇拜习俗主要流布于雷州半岛中部的雷州市,覆盖范围包括雷州半岛、海南岛、广西、越南等“环北部湾地区”的广阔区域。
“雷祖”陈文玉(公元570—638年),是一位真实的历史人物。他之所以成为雷州人民的“共祖”,直至走上神坛,成为“雷王”,究其原因主要有四:
一、陈文玉功在社稷、有功在黎庶的事迹是雷祖崇拜习俗产生与发展的社会基础。奉其为祖,是雷州先民的共同意愿。
据《雷州府志》、《雷祖志》记载,陈文玉,生于南朝陈太建二年,唐贞观五年(公元631年)出就荐辟,即任东合州刺史。任职期间,他改郡名为雷州,并捐奉筑郡城,巩固了地方政权;他精察吏治,致力化解族群纷争,使境内汉、俚(黎)、僮(壮)、獠(瑶)等族群和睦相处,安居乐业;他平息了谈殿等俚、獠诸酋的叛乱,维护了国家统一,促进了民族融合……是继冼夫人之后的又一位岭南先贤。正是因为他“立我边疆、宁我黎庶”、“丰吾田谷、荣我冠裳”的杰出贡献,所以,他仙逝后,“雷民德之,遍立庙祀”,尊其为“雷祖”。
二、陈文玉成为雷神,是多雷地区的特产,是雷民敬雷习俗的杰作。
雷州半岛是世界两大雷区之一,每年有二百多天打雷。雷能发声放电、能毙人,使人畏惧。雷能致雨、能兴五谷,使人敬仰。所以,多雷地区往往都是“雷文化”的发祥地。
雷州的敬雷习俗渊源久远。唐《太平广记》引《投荒杂录》记载:“雷之南濒大海,郡盖因多雷而名焉。其声恒如在檐宇上。雷之北高,亦多雷,声如在寻常之外。其事雷,畏敬甚谨,每具酒肴奠焉”。
为了获得雷神的庇护,避凶趋利,安康吉祥,“事雷畏敬甚谨”的雷州先民便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创造力把这一方沃土打造成雷的故乡:山为擎雷山,水为擎雷水,县为雷川县,郡为雷州郡。更有甚者,雷州先民还直接奉雷为祖,把自己当成“雷的传人”——在这样一个“雷”的国度里,人民是“雷神”的子孙,统治者既是“雷民”的祖先,同时又是自然界的“雷王”……
《投荒杂录》有“牙门将陈义传云:义即雷之诸孙。昔陈氏因雷雨昼冥,庭中得大卵,覆之数月,卵破,有婴儿出焉……遂以为己子。义即卵中儿也。”
这里记载的陈义,又名文玉,他既是“雷之诸孙”,同时又是雷民之祖,仅其直系血亲至今已繁衍至56代约20万人。
三、雷祖崇拜习俗兼具汉黎文化的特征,是汉黎民族融合的产物。
雷州自古为百越集居之地。《雷州府志》记载雷州:“唐虞之时属南交,夏称扬越之南……古为百越所居”。明·庄元贞《雷祖志》记载:“州旧有猺獞峒獠与黎”。汉唐时期,黎族是雷州先民的主要成员。而黎族,就是一个典型的“崇雷”民族。
陆次云《峒溪纤志》:“相传太古之时,雷摄一卵至山中,遂生一女。岁久,有交趾蛮过海采香者,与之结合,遂生子女,是为黎人之祖”。刘谊《平黎记》:“故老相传,雷摄一蛇卵在此山中,生一女,号为黎母,食山果为粮,巢林木为居。岁久,交趾蛮过海采香,与之结婚,子孙众多,亦开山种粮”。两则记载,均反映了黎族始祖与雷的关系,体现了黎族的雷崇拜习俗。
雷州汉越杂处的历史较早。《资治通鉴》记载,早在公元前217年,秦始皇灭百越,“迁谪徒五十万戌五岭,与越杂处”——打开了“汉越杂处”的局面。晋末至五代,为避中原战乱,不少中原汉人迁居雷州,形成了“其耕者多闽人”的人口结构。苏东坡《雷州伏波庙记》“汉末至五代中原避乱之人,多家于此,今衣冠礼乐盖班班然矣”。宋《元丰九域志》载:“北宋神宗元丰初雷州总户13784户,客户9512户”——客户数近占总户的七成。多雷环境、民族杂处、文化渗透等因素的作用,使黎族的崇雷习俗得以传承。
陈文玉生活的南陈至唐初,是祖国大统一,民族大融合时期,也是雷州汉黎族群实现和解与融合的重要时期。作为一位顺应历史潮流维护国家统一,对地方经济、社会作出杰出贡献的地方官员,他的一生自然也就打上了“雷”的烙印。
宋·丁谓《重建威德王庙碑记》记载:“北里居民陈氏者,家无子,因射猎(丛)(棘)中,获一大卵,团及尺余,携归家,不知其何名而为何有,置之而已。忽一日,霆霹而开,遽生一子,鞠育抚养,遂承其家。乡俗异之曰‘雷种’。至贞观五年领乡举出就荐辟,赋性聪明,功业冠世,授州守刺史之职”。
“雷祖”、“黎母”的“卵生”传说,反映了当时雷州汉黎两族文化上的异同:首先,是两族都以“雷神”为始祖,体现了先民自我意识的觉醒以及人类战胜恶劣环境的愿望,是多雷环境的必然产物;其次,是“雷祖”、“黎母”性别上的差异,反映了雷州汉黎两族在社会发展阶段上的差异,黎族当时仍处在母系氏族阶段,其始祖故为“黎母”,而汉族早已进入封建社会,其始祖故为“雷祖”。
四、陈文玉的“失踪”之谜是雷祖“升天”成神的契机,历代王朝对雷祖的封诰与奉祀,更是雷祖崇拜习俗久盛不衰的重要原因。
《雷祖志》记载:“唐贞观十二年正月十五日,率文武僚属具题城工告竣,彼时即生两翼,白日升天”。雷祖的“升天”记载及逝后无墓的史实为我们提供了一条重要的“信息”:雷祖的人生归宿应为“失踪”—— 即极可能是为叛乱者所绑架及暗杀。所以雷祖自此便从人间“蒸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是一个重大的政治事件,堂堂的一员封疆大吏,居然“失踪”了?对此,郡国该如何向朝廷交待?该如何向世人交待?在科学并不发达的古代中国,道教、佛教曾盛行天下。它们关于人类脱离苦海的“升天”之说也已深入人心,成为人生的理想归宿。所以,要解决陈文玉“失踪”之谜这一棘手问题,让其“升天”成神,似乎也就成了最佳的答案。因为雷祖一“升天”,对上便可塞朝廷之责,对下便可抚慰民心,一了百了,皆大欢喜。
自唐太宗遣钦差督建雷祖庙并“令郡太守春秋躬祀”始,雷祖一直是国家奉祀的神祗。《雷祖志》记载:“每年春秋,郡城文武官员齐集庙祭。新授文武官员到任之日,俱要行香参谒,永远为例。”该书还详细记载了唐太宗至清乾隆历代朝廷对雷祖的14次封诰。在这些封诰中,还详细记录了众多的雷祖“显灵”的传说——
后梁开平四年(公元910年),雷祖庇护都知司马陈襄平定黎族首领发符、孟喜的叛乱。
宋至和二年,雷州瘴气临境,郡首张弦命工匠刻雷祖三殿神像让各村迎接游行,以镇除灾瘴。受雷祖庇佑,民获平安。
宋延佑四年春,海康大旱,海北海南道肃政廉访使令琏与照磨范椁率僚属祈祷而雨。夏又旱,再祷,雨三日,岁乃大熟。
元泰定二年,库吏张福昌因侵吞庙内积钱十二封,疾卒。
元至正八年,郡有十余艘捕贼船在海上为飓风所覆,俱见三殿王侯力救,(船上人员)无一人溺死。
明正德末年,守珠池的牛太监将盘剥珠民所得的不义之财半价强买葛布,并派一位姓张的爪牙用船载渡海牟利。忽天落火如球,焚其葛,张乃在桅抄抱木而死。是日,天火焚其家,无孑遗。
明嘉靖三十一年,皇子裕王有病,皇贵妃杜氏在得雷祖托梦,醒后,遂按雷祖提示,将本命寄往雷祖祠祈求庇佑,(遂得痊愈)。
王朝的长期支持,民众的热心参与,使雷祖崇拜习俗日益盛行。随着时间的推移,雷祖保境安民的“神迹”也不断丰富,走上了“由民而官、由官而祖、由祖而神”的历程,成为“有求必应”、“英灵显赫”的始祖神、正义神、庇护神与“雷王”。
雷祖崇拜是科学蒙昧时代雷州先民与自然、命运斗争的产物,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其祭祀仪式与黄帝陵祭典、孔庙祭典、妈祖庙祭典合称“中华四大祭典”。自唐太宗遣钦差督建雷祖庙并“令郡太守春秋躬祀”始,雷祖一直是国家奉祀的神祗。《雷祖志》记载:“每年春秋,郡城文武官员齐集庙祭。新授文武官员到任之日,俱要行香参谒,永远为例。”因此,雷祖崇拜习俗是种极具典型意义的地方文化。
一、节日庆典
雷祖的节日庆典有春祭、秋祭、冬祭。其中春祭、秋祭属“官祭”,主要由官方组织,依照朝廷“定例”供奉国家神祗“雷神”与国家元勋雷州刺史陈文玉;冬祭属“民祭”,主要由雷祖后裔组织,供奉雷州陈氏开山始祖陈文玉。
1.春祭——春祭又称“开雷节”,于雷祖“忌日”即每年正月十五举行。仪式十分隆重,规格极高,参与者常达数万人。是日,历代郡刺守均依例“率文武百官齐集庙祭”。《雷祖志》记载“(雷祖祠内)塑雷祖神像及侍从十二躯,应十二方位,各饰神冠执剑刀斧钺之类。至于雷公雷母风伯雨师雷车雷鼓雷火等物,各以板图藏于庙内,令郡民每岁当里役者,依样修造。逢上元日,齐候文武各官送入庙致祭,名曰开雷”。祭典由主祭一人、与祭若干人、司仪、司香、读祝文等各一人主持,还有司钟、司鼓、司乐、司僚等执事;祭典在鸣炮、击鼓、鸣钟、奏乐中开始,主祭、与祭等各就各位,虔诚地行香上供品“请神”;接着行“初献礼”“迎神”,行“亚献礼”“颂神”,最后行“终献礼”、“焚祝文、焚宝帛”,礼成撤馔,仪式结束。祭典乐舞是围绕三献为中心,乐分六章,舞备八佾,由乐工五十二名、礼生五十名、舞生三十六名演示。六章乐曲曰:迎神乐咸平之章、初献乐宁平之章、亚献乐安平之章、三献乐景平之章、撤馔乐咸平之章、送神乐咸平之章。八佾之舞由舞生持节、秉羽、执龠演示,为古代最高规格之文舞。
2.秋祭——又名“酬雷”,于雷祖“诞辰”则每年九月初一日举行,仪式同春祭。
3.冬祭——于每年冬至日举行,是雷祖后裔组织的一种谒祖归宗活动。供品主要有全羊数十只,瓜果、面包、汤圆若干。仪式由道士主持进行,由长房长孙主祭,各房代表与祭,尚有司仪、司香、司鼓、司钟、司乐、司燎等执事若干人。祀时,主祭人先于正殿行香上供“请神”,接着奏乐“迎神”(其间按“慢十八,快十八,慢慢快快百零八”的节拍击鼓鸣钟一百零八响)——主祭率与祭者行三跪九叩大礼,颂读祭文,汇报全族当年入祠人数及考取功名、出仕人数。然后焚纸帛、化祭文,燃放炮竹“送神”,礼成撤馔。仪式结束后,按各房丁数及“贤”、“老”为序,论资排辈分祭肉,有功名者及“花甲”以上老者,长房长孙可享双份祭肉,其他人员只能享受一份。
二、一般性奉祀
1.祈求平安——雷祖是庇护神,且兼司福禄寿。每月初一或十五日,信男信女都前往祠庙供奉,祈求雷祖保佑赐福,安康吉祥。供品主要有香烛、炮竹、肉两刀,米饭五碗、米酒五盅。祀时,先行香上供品,后焚烧纸帛,行三跪九叩礼,暗祷神佑。礼成后,鸣炮。
2.祈求招财进宝——雷祖也是财神,故每月初二或十六日上午,经商者都前往祠庙供奉,祈求招财进宝。供品主要有香烛、炮竹、阉鸡、猪脚,米饭、米酒等。祀时,先行香上供品,后行跪谒礼,念祝文,化宝烛。礼毕,鸣炮撤馔。
三、特殊奉祀
1.馈钗祈福——是该祠历代沿袭的一种击鼓祈福习俗——《雷祖志》记载:“富者以金银为大钗,执以扣鼓,竟,以遗庙祝,则增其禄;贵者以金银为大钗,执以扣鼓,竟,以遗庙祝,则加其官。此铜鼓钗之所以名也。”
2.上表祈福——是家长为孩子举行的一种祈福仪式。特点是家长通过“上表文”的方式与此雷祖订“契约”,把孩子过继为雷祖的“义子”,以祈神佑,保证孩子一生平安。
3.还福——信男信女祈神庇佑应验后,来年必须如约到雷祖祠还福,酬谢神恩。否则,恐遭神遣。
4.占卜问卦——雷祖是多元神祗,威灵显赫,法力无边,能知“过去未来”。信男信女可通过卜爻、求签等方式,祈求雷祖释疑解难,指点迷津。
5.乞雨——雷祖是“雷司之神”,职司风雨。天旱时,太守便择吉日率吏民于祠在设坛乞雨。这一活动的参与者均为男丁,仪式开始时,主祭司先点燃头柱香九支分插于雷祖祠大炉,然后赤着双脚,头缠红巾,挥剑舞拂尘,口念祭文,并一边焚化灵符,一边敲打法器;司鼓者擂鼓一百零八次响,与祭人员腰缠稻草绳,绕神坛三步一跪,五体投地,不停地高呼“天公降雨”,直至雷祖显灵,大雨倾盆而至,众人欢呼雀跃。
6.游神驱邪——正月十五日,有雷祖“分灵”庙宇的村庄,纷纷组队到雷祖祠请抬神像到本村巡境驱邪,以祈消灾退罹,四季平安,阖村吉祥。
四、附录——雷祖诞期祝文
曰:卵生而掌文有异,各州因启雷名。羽化而灵迹聿昭,历代屡加封号。非君不仕,就荐辟于贞观五年。立贤无方,作刺史于本州八载。为官心存君国,读书志在圣贤。终养而卢墓三年,可谓孝矣!建城而捍卫一郡,不亦忠乎?兹逢圣寿昌期,聊表称觞微意。伏愿春风偏挹,花明英榜之巅。霖雨时施,地应雷岗之异。佩诗书者享通可卜,业耕商者乐利频歌。谨告。(摘自雷阳印书馆民国二十八年编印的《家礼便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