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随笔:亡魂的去向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8-10-12 20:06:55 / 个人分类:民俗随笔

 人的生魂一旦因人的死亡而离开肉体后,便浮浮摇摇、飘飘荡荡走向下界,奔冥土而去。这是北方民族萨满教最普遍的信仰内容。生魂与肉体分开而独立存在,成为亡灵,或称亡魂,即没有肉体相依相附的魂,晚期多称“鬼魂”。

亡魂的去向,只要看一下萨满教信仰者的丧葬仪礼,就可以清楚地了解到亡魂在人死后的生活。以萨满本人的亡魂为例,除大萨满灵魂升天化为神灵外,通常认为普通萨满的亡魂向冥界去,仍然要从事自己的萨满职业,所以要给死者穿好一套萨满神衣裙。同样,认为木匠的亡魂还在做木工,裁缝的亡魂依然穿针引线。鄂温克人认为猎手的亡魂在冥界照例还住在“撮罗子”中,依旧在大森林中打猎。所以,葬礼过程中,通常总要把死者的衣服穿好,食物准备充足,死者应用的各种用具、武器,甚至包括死者使用的家畜,如马、犬等,都要为死者准备好。殉葬的家畜,要杀死后使它的亡魂追随主人亡魂而去,并为之效力。

从满──通古斯语族流传的《尼桑萨满》或《一新萨满》中可以看到,亡魂在离去以后要经过十分漫长而艰苦的历程,才能到达冥土。这在许多关于亡魂的传说中可以找到证明。在萨满为死者送亡魂赴冥土的仪式中,有许多唱词是关于亡魂去向的描述。赫哲人称地下国的冥界为“布尼”,亡魂到“布尼”的一路上要走过许多地方。最先走上一条道,继续前去,就分出了许多岔道,这是按照死者的不同姓氏分别设的小道。亡魂走上自己氏族的道,要渡过一条河,那里有许多白骨。在萨满作法的情况下,据说可以安全渡河。不一会儿就可以看到有折断的树枝,劈开的树,碎木片和脚印,还看到了像有人居住的一些迹象,仿佛亡魂去居住的地方就在眼前。据说,此时亡魂开始听到狗叫,渐渐地看到炊烟、小房舍和使用的驯鹿。还传说,亡魂下界又远又险,有浓密的山林,深不见底的沼泽。向冥界出发的亡魂,有的手牵着狗,有的骑在驯鹿上。冥土的风光和人间相似,甚至认为那里有好猎场,有好渔场,很容易捕猎。

蒙古人认为死者的亡魂上路去冥土,要带上亲属们为他准备好的衣服和食物,或步行,或骑马,或乘车。有的还要举行结婚仪式。年轻的男女亡灵赴冥土时要由人间的父母办理婚约,烧各种婚嫁用的摹拟道具和婚契,供亡魂使用。使亡魂得以过着与生前具有连续性的冥界生活。

在黑龙江流域的许多民族中,有的认为亡魂去的那个地方是和人间相像的“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和地上世界一样,有各种族、各民族,也是一家一户地居住着,那里也有太阳和星星、月亮,也有黑龙江水在流淌,也有山林和各种动物。但是,有一种特点和人间完全相反,即这个世界偏偏和人世间的昼夜、季节相反。人间白天,那里黑夜;人间夏季,那里冬天。那个世界如果猎物特别多,地上人间的猎物就少,相反亦如此。这种把亡魂去的地方看做与人间具有相逆关系的观念比较普遍。比如骑马的游猎、游牧民族,在死者的葬礼上,供酒时供在左侧;供马作坐骑时,把马缰绳放到死者左手抓住;在墓中要放随葬品时,也循此例,佩刀往往放到右侧,作左手拔刀姿势。衣袍的大襟向左开,纽扣也缝在左侧。这一切葬法都表明,死者亡魂到的世界和人间相反,这样做是为了让亡魂到该国土之后,一切都能反过来正确使用。由于亡魂所处的昼夜与人世正好逆转,当人世夜间睡眠时,亡魂开始了昼间活动,所以人世只能在夜间供祭亡魂。出于同样的逆向思考,许多民族认为亡魂所处的世界,日月升落的方向正好与人间相反,日月均从西方出、东方落。甚至还认为那个亡魂们的所在,河水倒流,靴鞋倒穿,鞋尖向后、靴跟朝前,马鞍也取与人间相反方向备在马背上。

这种把亡灵所到的地方与人世相逆的萨满观念,还表现为上下方位的相逆。在随葬品中,凡是食具器皿,都是上口朝下反扣在墓中。因为在有些萨满的传说中,亡魂的世界里,亡灵脚底向着人间的脚底,头部却倒垂在下方;那个世界的树和帐房顶,也正好向着和人间相反的另一方仿佛垂着。在那里所有的景象都如水中的倒影一样。这是人世间观察倒影的经验在萨满的原始思维中的反映。这种幻象所形成的亡魂世界自然就如天地分层的说法一样,上天有多少层,地下也有多少层,这种对应的层数,正是这里用倒影的体验想象出的亡魂世界。

在现代依然口头流传的萨满传说中,亡魂所去的地方也要经过许多艰险。比如《尼桑萨满》中,先是走过三岔路口,要在这里选择道路。死在武器下的人的亡魂走东岔道;寿命未到的人的亡魂走西岔道;中间一条是年老寿终和患病而死的亡魂走的。随后要渡过一条无际河,再过一条红河。过后到地府第一关,又到了阎王城,可以看到许多因做善事在阴间享受的亡魂,还有更多的因做恶事在阴间受罚的亡魂。在“伊玛堪”英雄史诗《阿格第莫日根》中,亡魂要经过阴阳界河“萨音毕拉”,那里有阴间的各种庙宇,庙宇中有阎王大殿,阎王“波扭额真”坐在上面,还有什么牛头马面、无常恶鬼,下边跪着男魂、女魂,有断了臂的,有折了腿的,令人十分害怕。鬼魂被吩咐上山干活,有不该死的就打发还阳,所有鬼魂都在这一爿庙宇中。应当看到,流传至今的萨满入阴间亡魂地府的说法,出现了地狱景象,与原始宗教的亡魂所在地和亡魂形象距离稍远,与原始的萨满观念相去更远了,加上了许多晚期的阎王殿等佛教、道教成分。

布里亚特人中流传着一个关于英雄穆蒙特奉父命到地下界的有趣故事。传说这英雄要到地下界,必须先向北一直走。在道上碰到一块大黑石块,把石块搬起来,朝下喊了声“出来”,于是从地穴中出来一只狐狸,让他紧紧抓住它那条尾巴。于是,穆蒙特就跟着狐狸,渐渐降到深深的地下国。一路上看到许多奇异的事。赤裸的岩石上有肥马,丰美草原上有干瘦的马。在一个地方有嘴被缝上的妇女,滚沸的油锅中,官老爷和萨满在痛苦挣扎。再向前进,看到有手脚绑在一起的男人,有光着身子怀抱一捆荆棘的女人。在一个地方有贫穷的但很幸福的女子,还有华贵的女人却遭受饥饿的痛苦。于是,穆蒙特上前询问那些女人为什么是这样的命运?据说,穷人家女子生前因为帮助别人现在就过上好日子,富家女生前既吝啬有冷酷,如今只好让她们尝尝饥苦的滋味。怀中抱荆棘的女人是由于生前轻浮,对丈夫不忠实。旁边手脚被绑住的男人,原来是个小偷。在油锅里煎的人们,都是因为做事尽蒙骗人。被缝上嘴的女人,生前是专用谎话造谣生事的。丰美的草是喂那生前受虐待而瘦的马,至于那些生前喂得过好的马现在该放到不长草的岩石上。

这种认为亡魂的生前与死后有着因果报应关系的观念,也是晚期萨满教受佛教、道教十殿君设地狱之说的影响发展起来的。亡魂所到之处不再是另外一个别样的奇异世界,像人间猎场、渔场那样的美好,而是要受到严厉的审查与制裁,这就给活着的人带来死的恐惧。

 


TAG: 民俗 随笔 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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