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随笔：常常溜走的游魂

民间信仰中的灵魂崇拜，几乎都有游魂这种超自然体，甚至认为它是“三魂”中与生魂不相同的另一种可离躯体游走的魂。游魂在赫哲族信仰中被叫做“哈尼”，即所说的第二灵魂，又被译做“思想魂”；蒙古族的第二灵魂正是这种游魂，又被译做“心底魂”。因为它被认定为常常暂时从身体中游离出去，到一定时候又归身附体的魂，所以又有的称它为“暂时魂”。北方各民族普遍认为：这种魂在人睡眠时离开躯体外出，甚至到许多从不认识的地方，和别的魂灵发生各种接触和联系。梦中所见的景象，所说的一切话，见到的各种人，办的各种事，都被认为是游魂所为。当人醒来时，不论这种魂在什么地方，都能马上归附原身，凡有梦游、昏迷、发呆发愣、小儿受惊吓、癔病、精神失常等现象，在他们看来都是游魂游走的缘故。

在许多民族民间信仰中，认为魂从睡眠者口鼻耳中偷偷游走的神奇事情是可能发生的，只要它再从原路归回体内，人就醒来了。甚至认为睡觉张嘴呼气最容易使魂从口离去，进入魂游境界，于是有了梦，什么时候合上口，就被认为魂已归体。通常在一些关于灵魂信仰的传说中，讲述游魂从体内游走时大多幻化成一个小甲虫，小苍蝇、小蛇，从口或鼻孔离去，所经历的一切情景，都在梦中夸张地再现，如小虫飞落草丛，梦中就是进入大森林；小虫飞落小水洼边，梦中就是一片大海；小虫爬到一小片桦树皮，梦中就是一条大桦皮船等等。但是这小动物化身却能看到财富、珍宝等，进入梦境，因所见境况与醒后环境大异，而无从得到。北方信仰萨满教的各族民间相信常见的小虫如蚂蚁、蜂、蝶、蜻蜓、蜘蛛、蚰蜒、苍蝇，都是游魂可能幻化的实体，它和生魂的无形无体不同，在信奉中可以找到形体假托的依据。另外，萨满信仰还认为游魂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如睡眠那样自动离去，而是在许多时候受外力胁迫，不得不被动地离去，这就是认为有恶灵作祟时，游魂受到侵害，使人失魂落魄，精神恍惚，痴呆惊恐，甚至昏厥颤抖，游魂因而即将离去，于是才需要巫师安魂，招魂，收魂。在游魂观念中，还特别有关于惊魂的种种说法，即当人在梦中或魂不守舍时，认为切不可震惊此人，以免吓走了游魂，难以归体。但是，在生活中被认为受惊吓丢失魂魄的事情累有发生，于是招魂术在民间信仰中颇为流行。有的在受惊当时当地进行收魂，有的还要经过占卜，请神，念诵祷词，跳神招魂。在北方各民族的萨满神歌中，保留有许多招魂词，特别是招幼儿魂的神词娓娓动听，言辞情切，富于感染力，增强了魔力效果。孩子失魂，招魂时邀集众多孩子到场，用众孩的魂引回童伴失去的游魂，同时摆好孩子喜欢的玩具，病人身旁坐着的母亲还要袒露乳房，期待魂归受哺。招魂词有的长达百多行，一天招三次，十分隆重庄严。鄂温克族有一种隆重的求“乌麦”仪式，就是为招回暂时游走的小儿灵魂“乌麦”而举行的。小儿患重病，被认为“乌麦”离去返回天地界，于是请萨满招魂。仪式于夜间开始，要由病儿家把黑白两头驯鹿杀掉，白色的祭天，黑色的祭地。表示萨满可骑黑鹿到地下阴间找魂，然后击鼓跳神，熄灭烛火，在祭场到处跑，表示抓“乌麦”。过一会再点燃灯烛，验看神鼓上是否有小儿头发，如有，就证明“乌麦”已收回。如是男孩，由父亲将头发抢到手，用净布包好放到腋下；如是女孩，由母亲抢到手，用净布包好放在臀下，认为如此“乌麦”就不再离去。第二天杀白鹿，祭众神代表“玛鲁”。“乌麦”是小儿灵魂，同时是小儿的守护神灵，其神偶是用白桦或落叶松木制成的小雀形偶，象征这种灵魂可以化成小鸟飞去，正是游魂的标志。

在北方萨满信仰中，特殊的英雄人物或有法力的萨满的游魂，都在隐蔽地方潜藏着，在那里幻化成各种动物。这些魂化动物还被认为与真正动物有明显差别，因为游魂从来都被认为是一种飘轻而无重量的神秘幻体，所以由它化成的动物也极轻，甚至留不下脚印。蒙古人认为游魂化成的羊，踏在草上草不倒，踩到枯叶没声音。又认为游魂如不幻化游走，有时能被人觉察到，有模糊的影像，有轻微动静，据说眼力好的人和小孩能看到它的某些痕迹。

游魂信仰的重要观念之一，就是认为人的游魂中有一部分是“形影魂”。鄂温克族称这种魂为“哈年康”，即“影子魂”，这是从魂可以暂时离开身躯而游离的观念中派生出来的。形影魂的表现内，对于人来说是指他的身影，是人在日月灯火等光影下的阴影，水中倒影，镜中影象及现代摄影人像等。北方民族的萨满信仰认为人如失去影象必死，人像淡薄模糊必病，禁忌频繁照镜和自视静水中的倒影，否则很容易失魂。这些影魂信仰的北方民族老人大多数对现代为人照相表示恐惧，认为照相术具有摄魂的巫力。还禁忌孩子们脚踏或啐唾同伴的身影，以防惊走影魂。在满族民间举行亡人入殓仪式中，用钉盖棺时最忌把亲视含殓的亲人身影映入棺中，认为那样只会把亲人的魂收入棺内致于死地，因此，萨满主持入殓仪式的时辰大多安排在日影偏斜和掌灯之前的吉时。满族猎手认为进入山林后要格外提防一种俗名叫“七寸子”的小蛇，据说这种毒蛇不咬人，只要爬到人影上，人便会被毒死，因此猎人们进山都要在树荫和背阴处走动，不显人影，即可安全。在形影魂的信仰中，人的脸面形姿气色是灵魂的重要标志，失去形影魂的人，颜面脱相，失去光泽，晦暗难看。为此，一些保护自身影魂的人外出时常用饰物遮盖颜面，防止恶灵摄取影魂。特别是萨满巫师在跳神时，要用飘带珠串遮盖面部，表示严防各种精灵认清本人面目后作祟报复。凡患有癔病或精神失常的人，被认为是游魂经常出走的人，不仅睡眠时离去，醒觉后也会离去，使病人言行失态。也正因为这类人的游魂有经常走脱的经历，所以又被看做是可以担任萨满巫师的人。选萨满接班人的合格条件，最重要的就是有过失魂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