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将军与南诏王巡狩(五尺道述古13)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9-06 08:12:00 / 个人分类:五尺道述古

田野纪事

打猎将军与南诏王巡狩(五尺道述古13)

邓启耀

 
 

  四川西昌博什瓦黑石刻岩画

 

  我选择的马帮驿道属西南丝绸之路的一段。海拔2700米的隆庆关丫口是"入郡咽喉"(《蒙化府志》)。此地山陡林密,只有一条用不规则石块铺成的马道,穿过黑呼呼阴飕飕的林子和峡口,消失在东边的山箐里。往东的路,通往昆明和成都。

  往西,穿过巍山坝子,继续西行,走博南古道(即南方陆上丝绸之路),可到缅甸、印度;转向北,沿茶马古道,则可到西藏。

  巍山最初引起我们注意的是红河源、鸟道雄关、南诏发祥地"自然人文三源同在"和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天主教、基督教及民族民间信仰多元并存的奇观。

  红河源和南诏发祥地--都城巄于图城遗址均在巍山坝子的西北方向,县里建议去看看。我以为可以一次观两景,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由于来访的有美中艺术交流中心派来的专家,中心秘书长、社会学家郝光明教授,美国运河走廊计划总裁艾德曼教授和城市规划专家肯德尔博士,县里专派了得力人员陪同,驱车前往。

  从巍山县城北行,过庙街后向左岔入一条乡间便道,向西行驶。越野车走了一段山路,终于停下,说要步行走一段路。

  一行人七前八后往山上走。县里人介绍,我们走的这条山路,就是以前马帮走的古道,可以和博南古道会合。听说如此,急忙前后打量一阵。这路一头消失在晨雾笼罩的坝子里,一头连向西边山岭迷茫青黛处,传说中的古道,就这样弯弯曲曲地延伸到山外,延伸到天边。至于我们脚下的路面,其实就是云南山里常见的那种红土路,低凹处随意垫些石头,已经镶牢在摹印有马蹄印的坚硬干泥里,这应该是雨季时的产物。石头光滑,看来有些年头。其他就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名堂了。

  不一会,见前面山腰有一片规模很大的寺庙群,忙问是何方神圣?答,西边大寺,我们要去的。渐渐走近,忽见瓷砖贴面的墙壁刺眼地从红土山坡中跳出,我们不禁一愣,如同赶马人见到埋伏的强人。

 

  建在旧址上的西边大寺,过去赶马的路过这里,都要进去烧几柱香。

 

  艾德曼等止住脚步,一脸迷惑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见有老外来到,已有守庙的斋奶招手叫大家过去,那是游客在所有旅游景点见烦了的那种身体语言。熟悉国内情况的郝教授反应迅速,忙问县里的人:"这是新的还是老的?"得知是最近才建的,他立刻说:"那就不进了,我们还是去看遗址。"县里的人有些委屈:"这也是遗址。过去赶马的路过这里,都要进去烧几柱香的。后来毁了,最近几年老百姓各方集资,才刚刚恢复,是新庙建在旧址上,想作为新开发的旅游景点。"我赶忙打圆场道:"我们这次主要是看老的,新的以后看。"路上,免不了又讨论些古建筑"修旧如旧"以及如何开发的话题。

  后来查古文献知道,其实,南诏国早期的王室内佛教道场,就在这一带。据成于南诏中兴二年(公元899年)的《南诏图传》载,梵僧显圣后,对其"钵盂锡杖,王乐差部下外券赴奏于巄于山上,留着内道场供养顶礼"。这是关于大理地区寺院最早的记录。明正德《云南志·山川》载:"龙宇图山在府城西北三十五里。蒙化龙伽独自哀牢将其子细奴罗居其上,筑龙宇图城。自立为奇王。今上有浮图及云隐寺。"明《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十二》也记载:"其寺东向,殿宇在北,僧房在南。山门内有古坊曰‘云隐寺'。按《一统志》,巄于图山在城西北三十五里,蒙氏龙伽独居其上,筑巄于图城,自立为奇王,号蒙舍诏,今上有浮图及云隐寺。始知天姥岩即云隐寺,而其山实名巄于图也。其浮屠在寺北回冈上,殿宇昔极整丽......"[1]可知此寺在明崇贞十二年(1639年)徐霞客游云南时还存在。清代以后此寺圮,仅从后来的记录和当今的考古发掘中可得一二。[2] 在民间,则有仙翁帮忙,从枯井里拉出木料盖西边大寺"天摩牙寺"的传说。[3]

  走过刚刚修复的西边大寺佛教寺庙群和成为当地土主庙的"打猎将军庙"的时候,我们进"打猎将军庙"去看了看。守庙的老婆婆告诉我们,这位将军是奉令通知邓赕诏诏主参加六诏之会的信使,后来得知诏主在松明楼被烧死,悔恨难当,也跟着自尽了。这位有情有义的将军便被人们祀为地方的保护神和赶马人的土主。

 

 

  红土垒筑的"打猎将军庙"太小,没有钱像西边大寺佛教寺庙群一样贴上瓷砖贴面,反而朴实可爱。为诏主献身"打猎将军",后来却成为佑护赶马人的土主,被人立庙祭祀。打猎将军庙里守庙的老婆婆,把南诏时代的历史,演绎成为一段故事

 

  火烧松明楼是当地人熟知的故事,说的是蒙舍诏诏主皮罗阁为了统一六诏,精心建造了一座用易燃物松明做的楼,邀请其他五个兄弟诏诏主祭祖赴宴。席间,皮逻阁借故离开,叫人点燃了松明楼,烧死了五诏诏主。另说,南诏统一六诏,不是一把火就解决的,而是长期武力解决的结果。

  说起"打猎",不由想起我们在西昌看博什瓦黑石刻"南诏王巡狩图"以及我们被"猎"的情形。西昌即古邛都,是古代"灵关道"(又叫"牦牛道"和"西夷道")的必经之地,它和五尺道偏西并行,都是从蜀出发到"永昌道"的古道。从邛都(西昌)渡雅砻江,过了盐源再渡金沙江,到青蛉(大姚)后西行,就到叶榆(大理)了。它和五尺道在大理汇合,然后转入"永昌道"("博南道")。

  在西昌我们想看看博物馆,因为听中国历史博物馆的宋兆麟教授说,此地精彩文物不少,特别是南诏时代的尤佳。他曾见到几件红砂石佛像,制作很好,可能与龙于山出土的红砂石佛像属于同类。博物馆在城郊一个小山坡上,宋老师自是熟门熟道,在门口一称其彝族馆长阿布斯哈的大名,便省了10元的门票。陈列品的主题是"凉山奴隶制展览",依然浓浓的火药味。大家希望再看一点有关南诏历史或彝族文化的东西,却没有。

  下午欲租一辆大巴去看博什瓦黑石刻,用半天,开价800元,贵得离谱。经营者是一位相貌丑陋却装修过头的中年妇女,眉毛刺青刺得像两条蚯蚓、嘴唇抹红抹得偏于恐怖。更要命的是心硬,800元半天一分不少,毫无商量余地。问为什么这样贵,答是进口空调。无可奈何交了钱,却没有发票一说。青眉红嘴已起身走人,赶忙追着问,说要你们签字。这又是一个奇怪的规定。随她顺狭窄的楼梯上到三楼,青眉红嘴指东说西,似乎忘了发票的事。再问,她便很烦,打发要饭的一样扯下一张掷下。"在哪签字呢?"我还记得上来的原因,不知趣地问。"什么签字!"她奇怪地瞅我一眼,想起刚才的话,"哦,是因为我懒得下楼了,骗你上来。"回答得干干脆脆,很有快感的样子。我火不打一处来,但四下一望,此楼的样子比她更怪,不知还会有什么埋伏。急急抓了发票败下楼去,哪敢恋战!

  众人在楼下已等多时,见取到发票,便赶快请司机开车,怕时间不够。

  车子在城里转来转去,老出不了城。正诧异西昌城的规模,司机钻进一个小街停了,去处理自己的事。七股八杂之后,终于正式上路。才出城,即黄灰弥漫,关了窗,又闷,请司机开空调,全然不理,把车开得轰轰烈烈,跟上了贼船一样。来前早听说此地治安很糟,知情者劝我们诸事忍耐,不要还想去讲什么道理,大家只好一路忍了。

  行2小时余,到一岔道,有彝汉文标示:"碗厂博什瓦黑岩画"。车才停,即有几人围上来,其中一人竟在众目睽睽下,伸手进车窗来取物,幸被及时喝住。此人未得手,亦不慌张,慢悠悠走回同伴中,在10来米外看着他们的猎物,谈笑自若,跟没事人一样。据说这一带吸毒者甚众,无钱时,则早起挤大巴进西昌城,偷窃得手后买毒品,平常如赶街一样。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明火执仗地偷,几近于抢了。

  不敢久留,催促司机继续往前赶。岔进去的路路况更糟,及至一小村,车不能再行。大家下车,此时我们已不敢相信司机,能带的尽量带走。步行数里,从大片荞麦地间穿过,下一山箐,赫然出现几个乌黑的巨石。宋老师说,这就是了。大家散开,一时各处都在叫"有了有了"。几块石上均有刻画,有四天王,还有动物若干,大抵皆为灵兽之类。主体石刻有数人骑马奔驰,前有猎犬。趋近观看,为首者戴高高的头囊,这便是著名的"南诏王巡狩图"了。一边拍照,一边想,当年南诏王统辖至此,不知社会治安如何?

  回来路上,宋老师回指一狭长山间谷地,说这就是灵关古道必经之地。南诏时第4位王曾将西昌作为陪都,多次从这里攻掠成都。石刻"南诏王巡狩图"当为这一时期的写照。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昌也有南诏王的巡狩记录,可见南诏国是多么的牛。

 

在这个巨石上,刻下了当年南诏王巡视的情形。

 

 

  [1] 明·徐宏祖著,朱惠荣校注:《徐霞客游记》,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1162页。

  [2] 张锡禄著:《大理白族佛教密宗》,云南民族出版社,1999年4月第一版,186-187页。

  [3] 宗师纪讲述,段有鉴搜集:《天摩牙寺》,大理州地名办公室编:《大理地名故事》,云南民族出版社,1991年12月第一版,120-1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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