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山”的风波（访灵札记6）

   一早起来，，导演去安排拍摄的事，不一会却愁眉苦脸转回来，连说“坏了坏了，阿攸不愿配合了！不知谁得罪了她。”

   我忙去找阿攸和攸佐，小两口正坐在床上生气，见我来，你一言我一语，矛头直指摄像小陈。阿攸说他“不怀好意”，攸佐说他“想拐走我婆娘”。

   我一听不得了，忙去找小陈，问他究竟干了些什么。小陈一头雾水地傻看着我，半晌没反应过来我说什么，等到弄清楚，他连叫冤枉。原来，咋天他与阿攸闲聊，觉得阿攸这样好的嗓子，蛮有音乐天赋的，埋没了很可惜，劝她“走出大山”，“外面的世界很新鲜”，出去闯闯，或许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不知是他没表达清楚还是阿攸理解错或转述错，攸佐听了大为光火，认为小陈是在破坏他的家庭。

   我拉着小陈去，让他当小两口面再说一遍，问阿攸他昨天说的是不是这些话。阿攸点头，我如释重负，知道是小两口听错了，忙向他们解释，小陈本意是希望他们的境况有所改善，并无恶意。劝了半晌，他俩勉强认同，不过附加了一个奇怪的要求，要我与小陈调换，睡在他们隔壁，而让小陈睡在攸佐父母家。

   晚上，没有电，在火塘边喝烤茶，喝得全无睡意。攸佐的妹妹阿惹也来了，长得很俊。听人说话，大眼睛便盯牢了人，一言不发。好在阿攸爱说话，小房子里的气氛显得很活跃。

   阿攸告诉我，阿惹还没谈上对象，她心气高，想找个好的。她的小伴前些日子跟人私奔了。那汉子是开手扶拖拉机的，本事大，把她拉起跑了。她家粮是够吃的，姑娘想跑是因为爱上了男人。还有寨尾佐然的妹妹，才15岁，没换包头没扎腰带就谈恋爱，弄得规矩全乱套了。按我们的风俗，姑娘长到十五六岁，要请姑娘家妈或亲友中的女性长辈为姑娘改扎包头，包头前面的装饰条竖立着，意味着她还是童女身（我看看阿惹的包头，她的装饰条是立着的）。

   攸佐显然对他妹妹的婚事很着急，他说，寨子里的小伙子，她一个瞧不上，周围寨子的呢，她也爱理不理的，不知她要挑哪样男人嫁。

    “像你这样的就好！”阿攸指着我笑道，“男人没本事，女人跟着吃苦。像我们，这辈子就没得想场了。”说完恨恨地瞅了攸佐一眼。

   我忙说：“我哪比得上攸佐这样本事大的，人长得那么帅，又能干，田里地里家里的事一手包了。”

    “再苦有什么用，只苦得一碗饭吃，什么意思没有。不像你们，走南闯北，到处见世面。唉，要不为他，我早走了。”阿攸又提起县里要请她去唱歌的事。

   我觉得很难开口再说什么。从他们目前的情况看，要是再继续“男耕女织”的传统生活模式，就是“天仙配”也将产生危机。但我想不出什么方式更适合他们。其实，就算他们真想“走出大山”，也未必能寻到他们想寻的东西。何况，鉴于摄像小陈的教训，这类话题我还是不提为妙。他们现在心情很矛盾，也很敏感和脆弱，在提不出任何实在建议之前，最好不要触动他们的心事。

   这一夜，隔着一堵竹笆墙，我听到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