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猛虎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8-10-24 23:54:27 / 个人分类:随笔杂谈

祁云 摄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时间此刻已不复存在,人与虎在独木桥上对视着。
人与虎都要过桥,而命运却让他(它)俩狭路相逢。

祁云拍这张照片时是在树上,距老虎200多米。
这是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区,人常去投食,老虎自然领情,放松了让他拍照。

 


遭遇猛虎

 邓启耀

 

这几天很多人都在谈论关于老虎的事,不由想起多年前我的朋友祁云和献杰讲的两个故事,贴上来轻松一下。

 寻象寻到虎 

专门拍摄野生动物的祁云,有一年接了拍摄亚洲象的活。但野象拒绝导演,你得翻山越岭去寻找。

祁云扛着用照相机镜头和摄影机组合的“三八大盖”,与佤族向导一起,在云南南滚河自然保护区的密林里,已经搜寻了许多日子,却一直不见野象的踪影。寻象心切,他们往密林深处走,在蔽目的浓荫里摸索,不知不觉丧失了时间感。

当他们意识到该回撤时,叶缝中的天光已发黄——是黄昏了。算算走过的路,要在天黑前赶回驻地已不可能,容易迷路或被野兽伤害。但在原始森林中过夜,问题更多。

算他们运气,就在进退两难之际,佤族向导寻到几间废弃的竹楼。这些竹楼原属一个村寨,后来,人在森林里的作为恼了兽中之王,老虎发威报复,每年都要咬死上百头猪,二三十条牛,弄得人也不得安宁。想打打不得,国家不允许,这一带早已被列为自然保护区,只好举寨搬迁,留卜这些长满青苔的竹楼。

找一问破旧的竹楼略作收拾,对于这些惯于野外生活的人来说,就算得上是星级宾馆了。和衣睡到半夜,屋外突然传出巨兽踩破竹筒的爆响。佤族向导翻身跃起,说声不好,打开枪栓。屏息听听那喘息声,始知是虎。一拨人手忙脚乱,抵门的抵门,烧火的烧火,吵吵嚷嚷,想把老虎吓走。

但老虎似乎不吃这一套,反而越逼越近,在竹楼底层窜来窜去,把下面堆放的杂物踩得乱响。那时节,感觉整个竹楼就像一个纸糊的碉堡,到处透着阴飕飕的风。单薄的竹笆外,森林黑得让人心悸,老虎的低哮似乎来自四面八方。祁云那时哪里还想得到开机拍摄(想拍也拍不到,到处黑糊糊的),只竖直了耳朵,听到声音从这边来,就刷地躲到那边,边躲边把抓得到的桌子椅子,扔到火里,把火烧得旺旺的。

像耍他们一样,老虎既不进攻,也不退却,示威般地在周围大树上用爪子刷刷地抓,让祁云等听得心惊肉跳,只有把火烧旺了壮胆。不一会儿,屋里的东西都烧完了,便扯屋顶的草棚来烧,一个个弄得灰头土脸。

如此折腾了一个通宵,到天亮,老虎才离去。他们等了好久,直到确信老虎真已走开,才全副武装下了竹楼。

在屋四周,随处可见老虎的脚印。佤族向导将头上的军帽放在脚印上,刚能盖住。树皮上留着深深的爪痕,那当然是再明确不过的警告。

 独木桥上遇虎 

中国探险协会的朋友献杰,是两次遇虎的人。

那是他在滇南当兵的时候,一天傍晚,他去巡查战术训练场回来,路过一个水塘。夕阳映在水里,景色很美。他忍不住停了脚,坐在水边看那太阳慢慢西沉。正陶醉间,一股浓重的骚味随风飘来,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水塘下方的沟边,有只老虎正在喝水。幸好他在下风头,老虎没发现他。

他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等老虎走了,忍不住好奇,便摸下去,想看看老虎的脚印有多大。正弯腰用手量,树林里哗地一阵响。他大惊,想跑,双脚却像粘在地上了一样,动弹不得;要摸枪,手也不听使唤。如此愣站着,只有心里明白,此时老虎要扑上来,他决无反应能力。

老虎没有出来。

第二次遇到老虎,是硬硬的“遭遇”,而且是在独木桥上。那几天训练紧张,摸爬滚打一身泥,他想抽空洗个澡,便往山箐里走。那儿的山泉水很不错。

山箐里林子很密,只听得见下面水响。虽说只是一条山涧,但水流量不小,流速也急。哗哗水声和满日葱绿,使这个山箐显得很有情调。献杰沿着一条小路慢慢下行,他知道路的那头是桥——一棵倒下的大树,刚好搭在山涧上。于是,在这条独木桥的两端,便自然而然踏出了两条小路。山涧两边的行者,只要沿着小路往下走,便会汇集在独木桥上。

水声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得到混杂着花木、青苔和腐殖土气息的水雾了。果然,转过一丛灌木,便看见了山涧,看见横在山涧上的半截大树。

献杰把枪背好,准备上桥。

就在他踏上独木桥并顺势沿着树干往前看的时候,看到桥的另一头赫然立着一只老虎。

那虎也是从山箐那边下来准备过桥的。献杰见它刚把前爪放在桥上,也是在上桥的一刹那间看见了献杰。

这真正是狭路相逢!而且双方都毫无准备。

献杰这一惊非同一般,他说当时一股寒气从头上袭来,刷地凉到脚底。人整个像被冻住了般动弹不得。刹那间脑袋里全是空白,想不到摸枪,也想不到逃跑。

老虎也有些意外。不过10来米距离,它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它的一只前爪刚刚踏上桥头,全身的肌肉正处在一个富有活力的状态中。它只要将已经开始的动作连续下去,桥这边的对手肯定变成一堆碎肉。

但是它停住了,强有力的前爪轻轻地、极有弹性地按在树桩上。它的眼神先是意外,接着是略带好奇的审视。它甚至连嘴都没呲一下,因为它已看清这人目前的处境,是不堪一击的。但它也有一丝疑惑:所有在我面前的猎物,不是拔腿飞逃,就是瘫做一堆烂泥,只有此公,还能站在我的面前不动,也算有种吧。

老虎有没有这样想,当然无法考证,但有一个事实是可以确认的:这便是人与虎同站在独木桥的两端,进行着一个对人对兽来说都是终生难忘的对视。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时间此刻已不复存在,人与虎在独木桥上对视着。人与虎都要过桥,而命运却让他(它)俩狭路相逢。如果论武力,彼此的优势与劣势是一目了然的。人若想攻击虎,需要从背上取下枪、打开枪栓、子弹上膛、瞄准射击;虎若想攻击人,只要就势一窜,即可扑个正着。如果论智力,彼此的优势与劣势也与常态不一一样:人此刻已丧失思维能力,而虎却似乎空前地冷静。也就是说,人虎桥上相遇,无论从哪方面说,人决无可能有半个动作,虎却可能为所欲为。

主动权全在老虎那儿。

老虎肯定已明白了这一点,它正以优雅的姿态,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手。

老虎等了一会,人僵直如故。时间好像也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老虎动了,它缓缓地把搭在桥头的前爪收回,转身,迈着优雅的步子,慢慢消失在树丛中,连头都不屑一回。

它走后很久,献杰还一动不能动,直到双脚开始回热,慢慢热到胸,热到头,才解冻一般重新“活”转过来。他的第一本能是去摸枪,刚摸到枪,却又臊红了脸,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他永远难以忘记的是老虎离去时的眼神,那是一种强者的宽容,也有一种信任,知道我不会从后面开枪。它走得从容而潇洒。

“是的,那天我终于明白,老虎比我强,也比我潇洒。”很久以后,献杰都这样说。

 

(本文原化名刊于《山茶.人文地理》杂志1998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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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野的个人空间 引用 删除 沙野   /   2012-11-22 21:26:50
5
瑶族小妹的个人空间 引用 删除 瑶族小妹   /   2012-11-21 22:32:50
这么惊险!
施爱东博客 引用 删除 施爱东   /   2008-11-04 19:53:41
要是华南虎就值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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