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佤寨,在遥远的神话时空里,我们不知过去未来:鼓灵(4)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8-10-19 18:28:58 / 个人分类:鼓灵

 

初入佤寨,在遥远的神话时空里,我们不知过去未来

邓启耀

 

    经过南滚河自然保护区的一个佤族村寨外的岔路口时,司机一脚急刹把车停住了。车头前骇然有一个小小的祭坛,那是用芭蕉杆皮编成的,方形,四角插有木棍,粘着红纸做的小旗,靠小路一侧的木棍上缚着一个纸剪的红色人形,无瞳的眼睛怪异地盯住一个不可知处,外翻的脚掌和双手在山风中颤动。它脚下的祭坛中供有蜡条、米饭、芭蕉、茶叶等物,显然是供这个平面的红色精灵享用。佤族向导说,这是佤族送的鬼,凡家道不清,人有病,被鬼缠上了,就用这个送鬼。

    在佤山,我们已经屡屡见过许多这样的“鬼物”了,有竹蔑编成的千只眼,有缝成十字形的红布条,有的在破葫芦上插鸡毛,用竹竿挑起挂在路边,看得人心里发毛。还有“鬼门”,一不小心就闯进去了,因为那不过是用树干或竹子搭成的门,枯枯地立在僻处,等发现,已身入“雷区”。这时我便忍不住想起误入猎头之“坛”的容易,据说猎“路头”者,往往在山间小路上撒些米,设下“坛”,一脚误踏进去,草莽中便会飞出毒箭或铁镖,那你便死定了。

好在今日不是昨日。赶忙倒车,绕开那个不过30公分宽的芭蕉杆祭坛,加油开溜。跑了很远,还觉得背后有眼睛盯着背脊,凉嗖嗖的。

    一进入佤族村寨,就是另一种感觉了。清一色略带圆的草顶干栏式建筑,线条柔软而随和,久经风吹日晒的茅草呈苍褐色,像些巨大的蘑菇。蘑菇帽上偶开一小窗,一双亮亮的眼睛隐在暗处,好奇地看着我们这些陌生的来客。围着房子的木栅栏十分粗大,表面肌理斑驳,被时光蚀磨得古拙浑圆,在夕阳里闪现着乡土画家最喜爱的色调。跨过拦家畜的木梯,有佤女用腰机织挎包,菱形的图案似乎是她们喜爱的普遍样式。织女佤名叫立娥赛,她告诉我们,这些菱形图案要织7个,叫“7只眼”,是老人教给的,上面的故事,要老人才说得来。旁边有一黝黑的佤族小伙子在磨长刀,他在小腿上试刀锋,看能不能刮下汗毛来。我们讨好地朝他笑笑,他也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们的母亲叼着烟斗靠在栅栏边,眼睛盯牢了我们看。

    我注意到所有房顶的两头,都交叉出一对形似牛角的木头,使这些房子显得充满生气。由于佤族富有人家多挂牛头,仓门也雕牛头,一般解释这是财富的象征,也有另一种说法,说这叫“鱼龙牌”,是一种崇拜物。据流传在糯良地区的佤族传说,这个鱼龙牌由三部分组成:顶上两角不是牛角,而是龙角或龙牌;中间一块刻有花纹的木牌叫鱼牌;下面两侧较小的弯角才是牛角。传说,从前这一带发洪水,人都淹死完了,只剩兄妹二人,是龙公龙母把他俩托送到大山顶上才得活的。龙把他俩送进山顶的崖洞便走了。洞口紧挨着汪洋,每天都有一些鱼漂到洞口,兄妹俩靠吃鱼为生。洪水退后,世上一片荒凉,兄妹俩下到坝子,什么搞场也没有,只好又回到山洞里。进洞时发现里面有两只眼睛亮亮的,妹妹躲起来,哥哥拔刀进去,见是一条水牛,便把它牵出洞来,选土肥的地方安家耕地,生儿育女。龙救人,鱼活人,牛帮人,所以就把这三样东西供在房头。

    在另外一个地方,还见两个用灰棕色红木做底,黑白两色描绘的房头装饰,形制较为奇特,类似人形。据说是头人家专用。

    寨子中央有间竹房,房中立有一个木雕的寨桩。竹房上也有鱼龙牌。据向导介绍,立寨桩是佤寨的大事,要请魔巴占卜选地。选好地,先在地下埋置一个陶罐,村民向罐内投放钱币,再将寨桩插于其中,填土埋实。村民围其跳舞,祭献寨桩。这个寨桩刚立不久,村民告诉我们,在我们来之前几天(农历6月30日),他们刚立过寨桩。他们管这寨桩叫“公母”,我不知是我听走了音,还是这种立寨桩的方式,暗寓有公母相交,生财生运,人旺谷丰之意。

    离开佤寨往山上走,远远望去,村寨的布局,还真能让人联想起崖画上那幅著名的“村落图”。

    紧随着佤族向导,我们在灌木和荒草丛生的石崖下寻找崖画。要是没有他们,我们想看到崖画几乎是不可能的。佤山太大,一群人很容易就消失在那一坡坡绿色中去了。在西斜的阳光和山的阴影中,乍然见到无数紫红小精灵的影象停留在石崖上,你会感到很迷惑。这里就是当地民族视为“帕坡”(鬼崖)的地方,小精灵下的石洞里塞着用古老的民族文字书写的经文,平台上蜡迹斑斑,散落着祭品。佤族向导李万中说,在有些崖画点,他很害怕。尽管任务规定他一年要跑几次巡查,但这些地方他从不敢一个人去,非得约一个人陪伴。他认为崖画点的东西一草一木都有灵气,连石头都有灵气,不可妄动。

    传说有个佤族人在一个崖画点看见一块石头,想背回家做舂臼,半路上连人带石滚下崖子摔死了。

    传说有个小伙子走亲戚,亲戚送给他一块白布。他背着礼物回家,路过崖画时,听见箩筐里有许多人在说话。回家一看,那块白布上画有许多人,和崖画上的一样。崖子上的神都跑到白布上来了。从此佤族不用再老远地跑到崖子下祭祀,只要祭祀画布就可以了,每年祭过之后,再用一块白布包着这块画布。第二年祭时打开,白布也会印上和画布一模一样的影子。就这样年年祭,年年包,画布越来越多。直到后来搞运动,才把它们烧了。

    传说世上原有过一世人,叫“背高索高娃”,意思是“前世人”,他们是从山洞里来的。这世人个子大,食量大,把世上的什么都吃完了。天神要发洪水灭了他们。临死前,他们在山崖上用血画上他们的故事,告诉下一世人怎样生活。像开水一样涨起的洪水淹没大地,世上的人死光了,只剩下达梅吉和一条母牛。达梅吉和母牛交配,生出一颗葫芦籽,栽种后结了一个大葫芦(即“西岗”,又音译为“司岗”),大神达摆卡木用长刀砍开葫芦(又说是黑母牛用舌头舔开),人类从葫芦里出来,这就是我们这一世人。这世人立山寨的寨桩叫

“考西岗”,意为木葫芦,是把母牛的角、大神达摆卡木的头和身子混在一起。这世人还要祭崖画,追溯自己的来源,悼念上世人的死,感谢开天辟地的大神再次创造了人烟和生灵。据说我们这一世人也要死完,再生的第三世人会更小一些,不要那么贪心,不要消耗那么多的东西。

    一路上,我们都被浸透在这类鬼神不分、人兽合体的神话传说之中,特别是有关生与死的事,让我听得十分迷糊。佤语的表述方式,让我想起神话时代的思维方式,但有时又会产生一种预言未来或属于未来似的感觉。

2007年10月8日 


TAG: 鼓灵 神话 时空 行者手记 佤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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