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蒙古族人讲风水(五尺道述古24)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2-27 23:08:50 / 个人分类:五尺道述古

  我们在乡里住下。虽然他们都会说带一些通海口音的云南话(汉话),但为了和他们套套近乎,我们还是现蒸热卖地学几句可以搭讪的蒙古话,比如打招呼的话“呢那”、“色白(音be)若”之类。云南蒙古族的语言,据内蒙古来的专家考察和对当地老人的介绍,据说是古蒙语和彝、汉、傈僳族语的混杂。许多词借用这些民族的,但发音有异。名词分单数和复数,人和动物甚至分阴性和阳性,有格的变化。他们说,云南蒙古族的语言到明代相对固定,现在的兴蒙乡蒙古族说的主要是明朝那个时候的话。我们听说自己正在和操明朝时候语言的人对话,便也忍不住提些自以为“文化”的问题,可能太傻,老逗得他(她)们笑。比如我问飞机怎么说,他们说叫“啊拍(音pe)”,鸡飞的意思。就像说公鸡要说成“鸡公”,下雨要说成“雨下”一样,和汉话倒着说。老师告诉我们“学术化”的表述是“宾语前置”。可惜我在学习语言方面缺乏天赋,听不出什么味来,只整天拿个“呢那”、“色白若”乱说,我估计他们听起来大概就像洋鬼子说“你好”一样,听了就忍不住笑。一笑,就“和谐”了。

  驻守云南的蒙古族将士北归无路,落籍云南之后,其中较大一支在通海凤凰山脚住下来。说起凤凰山,当地蒙古族会讲很多有关风水故事

  几十年前,这里的风水是相当好的,史书上都记载凤凰山是名山。凤凰山原来叫小黑山,山里的石头一边是砂石,一边是青石,我们的话叫黄牛撵水牛。有风水先生发现这里的风水好,山形像凤凰,通海坝子就是凤凰窝,所以就叫凤凰山了。旁边的钱家嘴是长虫山,它要吃凤凰的蛋,这就不好了。有一天突然飞来了一座寺,堵住了长虫山的嘴。这个飞来寺很奇呢!头晚什么也没有,第二天早上就起来了一座寺。也没见哪个来盖,看那样,光石脚都要下几个月呢。

  阿剌铁木尔用凤凰山的石头,在观音寺的平地上建了个塔,叫石币库。造的很艺术,六根石柱,打成瓦沟形,上面放塔,像楼阁一样,比两层楼高。俗话说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可是这个塔不是山,周围干干的,但塔上的石头会滴水。石头没有裂缝,像从石头里挤出来一样。360天滴水,天再热都会滴。滴也不滴多,专门接来做砚水,用它写字,就能进仕。做药也用它。老人说塔里的石头上生了个宝,石塔里有红鱼,是个宝物。后来,外国人侦察到这里有宝,上去盘了一阵,把宝偷了。宝一被取走,就不滴水了。

  讲述:兴蒙乡大队会计禄长润,51岁

  记录:邓启耀,1980

  凤凰山的风水好到什么程度呢?禄长润先生接着讲了个故事:

  湾里头有哥俩,爹死得早,妈把他们拉扯大。哥哥会打铁,也好赌钱。他妈不在(去世)了,连买板的钱都没有。他到舅舅家,讨了安葬的钱,走到街上看见有人赌钱,就蹲下去和他们赌,把钱输个精光。这不得了啦,大舅知道饶不了!哥俩趁夜把妈妈背上山,塞到一个山缝里去了。没想到这是凤凰屁眼,第二天他们再去找就找不到了。哥俩吓坏了,就逃了,逃到葫芦国,一个带着独子的老大妈收留了他们。

  有一年,葫芦国的王死了,他的女人继位,要选个男人。选来选去都不合,杀了许多人。选到老大妈家,大妈伤心的哭。哥哥说,你不用急,我抵你儿子去。老大妈拿给他一些钱,给他做收尸买板(棺材板)的钱。他去了,结果被选上,第二天放炮当了葫芦王。这就是因为凤凰山风水好的原由。

  讲述:兴蒙乡大队会计禄长润,51岁

  记录:邓启耀,1980

  凤凰山风水虽然好,但生活在凤凰山脚的蒙古族,靠打渔帮工为生,日子过得很艰难,却还得向附近河西官绅交租。为什么呢?人们就在风水上找原因,想办法:

  我们定居在凤凰山山脚,凤凰山和我们蒙族的命运很有关系。这是有来由的。

  以前河西人可恶哩!财主、大官想压我们这里的人,千方百计要把凤凰治死。他们造城墙,从凤凰山采石,打石头的打出血来。听老人说,以前凤凰护的是城里人。后来来了个姓肖的汉官,来做河西的县官。县官初一十五要下乡,叫“撵乡”,还要为民求雨。求雨时不能戴帽。可是有一家最猴(厉害),他姓郭,因为会听鸟语,受到皇上恩赐。他妈妈在城里摆摊,县官来了还不放下伞,开道的老本(彝话,即差役)就把她的伞打烂了。她回去告诉儿子,儿子说不怕,请他来,我会整治他。县官去了,不见人,只有皇帝赏赐的朝靴挂起,县官一见,吓得跪了下来。他是七品芝麻官,见到朝靴如见朝官。跪到天黑,没有人叫他起来,只有个丫头在旁边笑。他气了,就去鹤庆学地理(风水术),学了十年,再拿钱买官,回到通海看地脉。准备毁坏河西官绅占势的“风水”。他经多方勘察,看出凤凰山山势如同一只母凤凰,卧在河西,母凤凰成天劳碌,皆为抬食回窝喂养小凤凰;从地脉上看,当地有股“龙脉”,到河西后一股直往通海秀山,一股直通河西城并联其后山“龙巴岛”。五六月间,地气和天气冲天相连,有时黄生生,有时黑洞洞,有时白沓沓,看得见龙上天。这就是河西为什么那么猴的原因。看准“风水”后,他便去找凤凰山下受难的蒙古族,说:“凤凰吃家饭屙野屎,抬食喂城里的小儿,精血都被吸干了。你们蒙族一年到头把肥鱼白米挑进城,天天到西城睡城门洞卖苦工,养肥了别人,自己苦死苦活不够吃,连祖坟都供不起。要使你们日子好过,就要叫凤凰不要抬食。”他请善建筑的蒙族在河西城四周造了四个牌坊,如同猎人支的四个扣子,使凤凰不敢再抬食回城。他又叫人在通往河西城的“龙脉”处挖地沟,好把地脉斩断,同时还在河西后山“龙巴岛”上造了一座石塔,压住“龙”气,使其不得抬头。

  在挖地脉时,他遇到了麻烦事。那条地沟怎么挖也挖不下去。头天挖掉的土,第二天又长满了,连挖三月,地沟还没挖出来。他只好口含一点米,装死人躺到地沟里。半夜,听到有人说话,一个说:“他们白费力气。只消我们七姐妹,一人衣兜里兜点土倒进去,就够他们忙的。”一个说:“只要他们不下‘童丁’,永远别想挑断地脉。”一个说:“小心有人听到!”有人问:“这儿怎么会有个死狗?”另一个回答:“是死人”“生蛆了没有?”“嘴里白花花都生蛆了”。“这就不怕了”。说完几个人哈哈大笑,地沟一阵动。

  他一动不动躺着,直到天亮才爬起来,一看地沟,果然又满了。

  他回去立刻乡绅找了两对童男童女,活埋在两个桥头的地沟里。从此,地沟里的土挖一点少一点,不再还原了。挖到最后,露出一个大洞,洞里咕嘟咕嘟直往外冒水。他挖断“地脉”后,怕地脉有一天又合拢过来,就在大沟上造了一座桥,象把弯弓,撑开了地沟,使地脉再也无法合拢了,还在上面盖了一个小亭子,说是好看,其实是锁水阁,像雀笼一样。里面有个避石珠,那是凤凰蛋,它不淌走(流失),我们就吃得上饭。四周都有石牌坊,是扣子,不让凤凰飞回去。他还在山上建了一座塔,镇压住凤凰的翅膀,它再也飞不走了。就这样,河西城中官绅们的家道,便由此衰落了,我们蒙族也就吃得到几颗饭了。但这个“斗风水”的汉官,后来也被人用毒箭射死。

  讲述:兴蒙乡大队会计华忠喜、沐家镒(68岁)

  记录:邓启耀,1980

  听蒙古族人讲风水,我感觉怪怪的。我不知道内蒙古的蒙古族这不这样讲。如果没有“我们蒙族”、“汉官”这样的身份标记,这似乎就是一个在汉人社会习以为常的风水传说。我不由想起古道另外两头的大理和成都,民族根本不同,但不少风俗却有许多文化人类学所说的互相影响互相“涵化”的特征。看来古道的牵连,不仅仅是空间的。


TAG: 风水 蒙古族 述古 五尺道

民间影像:邓启耀的空间 引用 删除 邓启耀   /   2010-03-05 20:56:18
记录是80,成文是后来了。
很多事在无界状态比较有趣。
天曳 引用 删除 天曳   /   2010-03-04 11:29:25
记录是80,成文也是80?
关于风俗上的“涵化”,也有感受。
一次在村里听唱山歌,基本上听不懂,听得懂的人告诉我,是在讲古,我说怎么好象老听到“秦香莲”这三个字,他说是啊,说的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老故事,然后请听得懂的人帮我记一下,原来,汉族老故事变成了在壮族社会情境下的故事,比如生活生产习俗、语言表达等都换了,但人物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秦香莲、孟姜女人等,有的名字虽然不同,其实讲的故事和道理还是很相似。

还有些好玩的。
当地某古城遗址,汉人一支平话人为主,地名却是以那(壮话音,田义)开头的。
某地村子户籍登记基本是壮族,说的也都清一色的壮话,可他们说自己祖上都是从山东来的,有族谱为证。
……认真想想很多问题都很好玩,其实真的不用完全辨得一清二楚,“轻轻判断”、“隐隐预见”的确已经让人很快乐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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