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盘道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8-12-01 23:15:14 / 个人分类:怀旧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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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文盘道(昌邑访谈奇遇之一)

 

2003年正月间,我们一行来到潍坊地区昌邑市,在这丝绸之乡调查当地传统丝绸业方面的一些相关习俗。此行是受省旅游局委托,从民俗角度提供出潍坊市整体旅游线路规划方案,因而当地政府颇为重视,对我们“待如上宾”,几个相关部门均派专人陪同,几乎形影不离;而我们最关心的却是如何一杆子扎下去,摸清古代丝绸习俗在民间的遗存情况。有一次,遭遇到这样一个很觉尴尬的场面——当我们听完几个不同级别领导的介绍、讲话,赶到镇政府接待室,我们这次访谈的真正主角——六七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已经早就从四五里路开外的家乡步行而来,等了两个多小时了。我客客气气地说完充满敬意与歉意的开场白,老人们谁也没有吱声,气氛有点僵。

这时,有位看上去很有威严的老人清了清嗓子,欠了欠身,好像要开口说话了,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正襟危坐,先是看了看另外几位老人,征询意见似的,好像他是这个临时小团体的长老。他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很有条理,大体上是先介绍了几位老人的姓名年纪、所居村庄、何时赶来,又以“远来的是客”为理由对我们表示了理解,大有“有理有力有节”的味道。后来不知怎么地,他就很自然地话题一转,谈到了他们上私塾时背诵得滚瓜烂熟的《滕王阁序》。老人小时侯甚至为此挨过父亲的棍棒,惹他父亲施暴的理由在今天看来是很难理解的——“人家王勃十五岁就作出了《滕王阁序》,你都十二了,为什么用了一整个早晨连人家已经写好的都背不过?”老人一边回忆着,一边熟练地吟咏起来: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又赞叹:“这是真正的大才子,闯荡江湖,眼前景色都化作锦绣文章。我们昌邑名气很小,地处偏远,有劳几位高才作好我们丝绸之乡的旅游文章。”

受到老人的感染,我也文绉绉的啦:“哪里哪里!王勃下面几句那简直就是为咱昌邑写的——‘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塌。’我们是不是陈蕃那样的外来高人且不说,但我知道外来的陈蕃特别敬重当地的名士徐孺子,曾为他‘特设一塌’。在昌邑丝绸方面你们都是我们的老师,这不,麻烦各位老人家大老远赶到这里来,真是太过意不去啦。”

老人家还挺活泼,说:“那我就斗胆夸一夸咱这昌邑和今天咱们这次聚会了——‘雄州物列,俊才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

我一看时间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都十点多了,四段《滕王阁序》这第一段还没到一半呢,于是赶紧欠了欠身说:“父老大有阎公意,我辈愧无王勃才,这不是诚心诚意当小学生来了。我们最关心的是咱们这儿过去的养蚕抽丝织绸的老事老规矩,请各位老人家多说说。”

老人也明白我们的心思,有了他带头,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气氛非常活跃,一直说到中午十二点还意犹未尽,收获之丰硕出乎我们意料。他们是当地很理想的访谈对象——经历过那个年代,亲手操持过那些事,又是地方文化精英,好几位还是编写地方丝绸志、镇志活动中的骨干,表达能力很强。那位用《滕王阁序》向我们“盘道”的威严老人,退休前是当地最有名的一所中心学校的校长,退休后俨然就成了民间文化的代言人了。最后,负责接待我们的市镇干部在外面着急得直来回踱步,因为他们没有安排招待这些老人的午餐。访谈只好宣告结束,老人们心中都很有数,马上告辞而去。

一同参加访谈的,除了山东大学的几位民俗学专业研究生之外,还有因研究古建筑而颇有名气的姜先生。回到宾馆,一向牛气冲天的姜先生对我的古文“功底”大感敬佩。得意之余,我还是把老底透给了他:“你忘了我是老资格的大学语文教师啦——教了整整十七年,教材还是我编的。任谁教个七八十遍,滚瓜烂熟,想不背过都难!”反正这家伙对我太熟,已不大可能对我产生什么崇拜之情了,何况还是个一脸络腮浓须的“胖男生”。

每当想起这次颇有趣味的经历,我总是感到有个很大的遗憾——要是那天中午请老人们吃顿午饭就一切都完美了!就在外面当街小店里一坐,几大盘热包子,一盆鸡蛋汤,葱蒜醋若干,再要上几瓶啤酒,那就太美了!

                                                2003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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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过无痕 引用 删除 郭凌燕   /   2009-08-19 22: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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