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上的祭祀仪式

       2012年11月18日，是世界道路交通事故受害者纪念日，今年的主题是“汲取教训，时不我待（Now is the time to learn from the past）”。（据《中国经济时报》报道）

        这让我想起了鲁北乡间新近兴起的一种信仰-仪式实践。大年初一的早上，各家各户的男主人往来于本家邻里间道贺新年，而女主人们三三两两一起前往村西的高速公路路口举行祭祀活动。祭品是常见的糕点、烟、酒和纸钱，祭拜的过程也无非是上供、跪拜、焚纸之类，都与在家户中祭拜天地神明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不同之处有三：首先，祭拜的场所是高速公路的路口，高速公路无疑是现代化的一种重要表征；其次，祭拜的时间选在中国人最重视的传统节日春节期间，平常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正经历着一年中最为萧索的时刻；再次，祭拜的主体是在祖先祭祀等场合缺席的女人们。当然，这种祭祀仪式目前并没有形成什么规模或定制，完全是自愿原则，不得空妇女也可托他人代办。

           这是30多年来中国大陆高速发展的现代化基础设施建设所带来的文化后果。十多年前，东营-青州高速公路的开通，极大地改善了东营与潍坊两市的交通条件，为当地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提供了基础。高速公路沿线的村落的日常生活也逐渐发生了诸多变化，其中最明显的，很多年轻的村民做起了运输的行当，而不必像其他地区那样外出打工，这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本地农村的空巢化。与此同时，频频发生的车祸也给村民的集体心理造成了影响。许多关于村人遭遇惨烈车祸的叙事流传在村里村外。无论是对肇事者还是受害者，车祸都是一场毋庸置疑的灾难。

         2009年春节回乡，去给村支书拜年时遇到了这样的一幕：一个老年妇女在儿媳妇的搀扶下进得屋来就跪倒了，一边哭一边比划，原来是她的大儿子开车时分心出了车祸。她的儿子并没有生命危险，而受害者——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女孩——却悲惨地死去了。两个家庭都陷入了困境：一个失去了爱女，另一个则面临着突如其来的法律、经济上的制裁。时至今日，村民们对法律往往缺乏正面的了解，似乎与法律有所瓜葛即意味着灭顶之灾。村支书比普通村民有着更广的社会关系网络，因而成了哀伤的老母亲唯一的救命稻草。

          高速公路虽然给不同的人带来了不同的经济收益，但它同时也对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意味着潜在破坏性。据报道，全球每20秒就有一个父亲、母亲、儿子、女儿、兄弟姐妹、同事和朋友在道路交通事故中丧生，这些受害者主要是那些年轻人和健康的人，他们都是整个家庭的支柱。我们知道，不同的文化对于灾难有着不同的应对方式，家乡的女人们从熟知的文化传统中借鉴、改造和发明的祭拜仪式即是其中之一。

蜿蜒的高速公路（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