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锡林郭勒草原上的云空……

口头传统:人文学术新领地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8-09-18 14:00:43 / 个人分类:口头传统与口头诗学

口头传统人文学术新领地

朝戈金 

来源:光明日报 发布时间: 2006-05-29 02:03 

  一个名为《口头传统》(Oral Tradition)的半年刊,于1986年在美国创刊。刊物封面使用红白两色,醒目大气。刊名中嵌入一位长须飘动的老者拉着古斯拉琴吟诵诗歌的图像。这个刊物的出现,标志着一个新的人文学术领域——口头传统研究——正式走上前台。看看它的编委会,就知道这是一个跨学科的领域。有古典学家如斯坦福大学的爱德华兹和哈佛大学的哈里斯两位教授,有人类学家如开放大学的非洲研究专家费尼根教授,有民俗学家如加州大学的邓迪斯教授和印第安纳大学的鲍曼教授,有“民族志诗学”的代表人物弗吉尼亚大学戴默斯教授,还有若干区域文化研究和专题研究的专家,如专攻俄国的布朗大学教授阿兰特、擅长拜占庭希腊的悉尼大学教授杰弗里,着力于圣经研究的麦吉尔大学教授库里等。有近三十位来自世界上不同地区的声名显赫的专家聚在一起为一个刊物出力,可见刊物所具有的吸引力。

  所谓“口头传统”包含两层意思,广义的口头传统指口头交流的一切形式,狭义的口头传统则特指传统社会的沟通模式和口头艺术(verbal arts)。民俗学和人类学意义上的口头传统研究通常是指后者。口头传统是一个民族世代传承的史诗、歌谣、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口头文类以及相关的表达文化和其他口头艺术。按照美国学者朱姆沃尔特的说法,西方口头传统研究的前辈,可以追溯到18和19世纪。德国的赫德尔和格林兄弟,芬兰的伦洛特,挪威的阿斯比约森等人是这些前辈学者中的翘楚。按照当时的学术思考,他们试图解决的问题是:口头传统究竟起源于何时、何地?口头传统在人类从原始到野蛮再到文明的进程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进入20世纪后,追随口头传统研究的,有“历史-地理”学派和“地域-年代”假说,再后面还有“文化方法论”和“功能主义”流派。在“文本模式”的研究趋向中,俄国普罗普的“形态学”研究和美国帕里和洛德开创的“口头程式理论”至今影响不衰。与上述潮流和学派比肩而行的,还有结构主义、解释学、精神分析法、民族志诗学、表演理论、女权主义理论等,总之,在口头传统这个方向上,学说迭出,大师蜂起,一派繁荣景象。

  如果说这些学术前辈的贡献,还是口头传统研究的“孕育期”的话,那么,它的“催产素”,应当算在“书写论”的头上。在20世纪60年代初,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几部重要的著述不约而同地陆续出笼,引发了关于人类心智的大辩论。这几部书是传播学家麦克鲁汉的《古腾堡星系》,结构主义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的《野性的思维》,社会人类学家杰克·古迪和小说理论家伊恩·瓦特合写的论文《书写的逻辑成果》,以及古典学者埃瑞克·哈夫洛克的专论《柏拉图导言》。美国哈佛大学的古典学者哈夫洛克和英国剑桥大学的人类学家古迪是史称“书写论”的代表。他们俩人不约而同地认为,人类认知的发展是古希腊字母文字的发明和传播的逻辑结果。以列维─斯特劳斯等人为代表的史称“连续论”的观点,与之形成对立。他们质疑人类认知的发展与现代理性是“字母书写”的“逻辑成果”的说法,宣称过分夸大书写的作用是不对的,主张口承与书写在本质上都负载着相似的功能,它们在心理学上的差异不应过分强调;二者的载体确有区别,可视为谱系和过度的关系云云。

  学术争鸣到这个深度,焦点已然不是价值论问题,而是本体论问题,也就是文化哲学的问题。文字在人类文明中的作用,或者口头传统应当如何评价,已经降格为次要的问题。一扇新的知识之窗向人们打开了,大家蓦地发现,我们既往的目光是何其狭隘!由于对信息传播的演进历程缺少完整的了解和反思,我们重文字而轻口传;由于对积累、筛选和存储知识以推动文明进化的宗旨缺乏深度认识,我们在框定“经典”和“遗产”时充满了偏见。总之,如果把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看待,那么,在知识和文化的建构中,这个物种的既往工作,既有骄人成绩,也有重大缺失。好在这也是一个善于从错误中学习的物种。在学界的引领下,新的理念正在逐步形成之中。“口头传统”的重要性,越来越为社会所认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从1979年以来,多次出台文件,呼吁其成员国调查、立档、保护、复兴和研究“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就是这种反思和补救举措的有力证明。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近些年来,在对大型古代口头叙事的研究和当代无文字社会叙事的研究中,人们惊讶地发现,口头文化中不仅可以而且确实生长出了人类心智和文化的伟大奇迹,例如长达10万“颂”的印度口传史诗《摩诃婆罗多》,以及长达数十万诗行的藏族口传史诗《格萨尔》。它们的创编、记忆、表演、流布和保存,无不体现了口传文化的博大精深和神韵妙谛。有学者关于人的大脑只能记忆大约4000诗行的论断,如今变成笑谈。长期存在的视民间口头创作为简单粗鄙的偏见,已不值一驳。这些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是民族文化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全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就我国而言,由各民族所创造的口头文化遗产的丰富性罕有其匹。许多文类样式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长期以来深受民众喜爱,如史诗类大型英雄叙事、藏戏等戏曲艺术、十二木卡姆等民间弹唱艺术、侗族大歌和蒙古族长调等声乐艺术、彝族“克智口头论辩”等语词艺术,都为我们提供了极大的审美享受,并以巨大的艺术生命力、丰厚的文化内涵、多样的传承方式,成为中华民族文化整体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国际上,“口头传统”作为一个新的人文学术领域,已有规模。以手边找到的美国材料为例,在全美大学中讲授与口头传统相关课程的,涉及许多科系和专业,如英语、外国语、民俗学、人类学、宗教学、历史学等等。其中,下面这些课程响应热烈:口头与书写文化的理论、一般民俗学理论、民俗与文学关系、非洲口头传统、美洲口头传统、圣经研究、英语传统、古典学、言语和故事讲述、妇女研究等。可见,口头传统作为一个重要的和晚近出现的学术方向,得到了人文学界诸多领域的重视和积极响应。在我们这个拥有丰厚民间文化遗存和活形态少数民族口头传统的国度中,口头传统的研究也当能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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