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蒙古 悠悠遗韵

这段文字是前年给一个图文刊物的，编辑让大略地勾画一下蒙古文化和民俗——

游牧蒙古  悠悠遗韵

        成书于13世纪中叶的、由草原史官们编写的《蒙古秘史》中记载，蒙古人的先祖，是天生一个苍色的狼，与一个惨白的鹿相配，共同渡过腾汲思河，来到斡难河的源头，在不儿罕山脚，成吉思汗的先祖巴塔赤罕出生了。后人说蒙古人以狼和鹿为氏族图腾，都是源于这个古老而优美的传说。

        狼和鹿这两种聪慧、雄健和优雅的灵物，早年间必定在蒙古人的心目中，有着非凡的位置，受到他们虔敬的膜拜。可惜，人们为什么尊崇它们，今天已不容易说清楚了。如果允许我——一个常年居住在都市中的蒙古人——冒失地猜测的话，我宁愿说，蒙古人性格气质中的某些东西，确实有着狼的凶猛和戾气，也有着鹿的机敏和欢快，这或许就是他们喜爱狼和鹿的缘故。

        蒙古人堪称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们出色地适应了蒙古高原的生态环境和气候条件，发展了顺应北亚干旱草原的牧业生产技术和精神文化。游牧文化不仅让这个民族在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而且还让他们对世界历史施加了巨大的影响。杰弗里·巴勒克拉夫主编的《泰晤士世界历史地图集》中说：“他们征服的规模无与伦比，从德国东疆到朝鲜，从北冰洋直到土耳其和波斯湾，甚至还想跨海侵略日本和爪哇……亚洲和大部分欧洲的政治组织都变换了。许多地区的人民被灭绝或四散，永远改变了其种族特征。世界主要宗教的分布和力量也发生了变化。”（128页）在长期的狩猎与游牧的锻炼下，在严酷的自然环境的磨练下，在传统的“好汉三项比赛”——赛马、射箭、摔跤制度的激励下，蒙古人一度成为世界上最为骁勇善战的民族。他们有着卓越的军事组织才能，以至于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世界不仅为它神话般的崛起惴惴不安，而且相信它是不可战胜的。罗马教廷和法兰西皇帝寝食难安，纷纷修书遣使，试图了解这个风暴般席卷欧亚大陆的草原帝国的动向和意图。威名远播、业绩辉煌，是对这个庞大帝国的最好形容，它的后人也因此生出无尽的慨叹。

        在蒙古人的精神世界里，起初有着对长生天（腾格里）的崇拜和敬畏，有着对介乎人与神之间的“博”（萨满）所操演的神秘仪式的笃信，也有着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对自然规律的深刻体悟和恪守。再后来，藏传佛教成为蒙古人宗教信仰的重心。烈风中飘扬的经幡，引领着他们的灵魂走向圣洁的佛国。诵经的声浪渐次高涨，终于压倒了战马的激越嘶鸣。他们的精神风貌，从此一变。

        在民间，蒙古人的口头传统延绵不绝，传颂至今。那些关于草原英雄和他们赫赫战功的颂歌，凝结在卷帙浩繁的英雄史诗和大型叙事诗里；那些关于生活本质和人生理想的体悟，沉淀在赞词和颂歌、好来宝和胡儿故事里，使人们能够领略到这些质朴民众的诗性智慧的熠熠光芒。这些口头艺术在语言造诣上，在意味隽永上，在想象瑰丽上，都堪称绝世精品。他们的火布思琴和马头琴的创制和演奏技巧，他们悠扬的长调和技巧高超的“呼麦”演唱，向人们展示了这个民族艺术才能的小小一角。

        蒙古人的智慧和创造力，体现在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些被概括为“地方性知识”的范畴所达到的水平，令人惊讶。他们是最好的牧人，在脆弱的生态环境中，在索取与呵护之间，巧妙地维持着平衡。茵茵草海，就是证明。他们的创造力，体现在小到服饰和用具，饮食和起居，大到哲学、数学、天文学和文学等的伟大成就之中。

        在对待生和死的问题上，最能体现他们的豁达。从成吉思汗到元朝历代帝王，迄今未发现一个陵寝。仅成吉思汗一人，一生“灭国四十”。一些找墓葬者算定其陵寝必有海量珍宝随葬。他们不会知道，蒙古人的观念，是来到世间，便走一遭，作自然之子，行大丈夫事。死去便该魂魄归苍天，躯体作泥尘。万事俱休，何须随葬品环绕，香火供奉？不能追随他们的精神，如何能追索他们的踪迹？

        简而言之，蒙古人是看重传统的，也有开放的气度。跌宕起伏、悲喜交加的历史命运，熔铸了他们的民族性格，也制导了他们的未来走向。他们在历史的画卷上涂抹过浓重的色彩，书写过宏大的篇章。今天，新的生存环境要求他们以更大的勇气和智慧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