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想起了那抹幽蓝

        好久没有同鸭绿江如此亲近，江风送来了它的甜腥，那是一种童年的味道，让我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年轻。

        出嫁前一直生活在鸭绿江边，老屋离水线的直线距离至多有一百米。不知有多少次在水边盥洗、嬉戏，我几乎看到了童年伙伴玩耍时的身影。在水边的日子让我记住了鸭绿江的甜腥，从此无论走到哪里，那种味道都代表了童年。

        那里有一种特别的蛤，半圆形，像一个成年人的大拇指甲。还算好看，但极难吃，我淘气的年代曾经摸来煮熟让弟弟妹妹吃，然后招来父母的训斥，现在想来还很温馨。

        还有一种河蟹，个头很小，行动敏捷，在浅水的泥岸上筑洞，落潮的时候，站在水边看去，凡是泥岸冒泡的地方就是河蟹的窝，然后你的出手要相当迅速，不然明明在眼前的活物，迅即就不见了。当然蟹窝的通道也较长，你还要有些耐心，一点点掏。这种蟹很耐活，我们常常捉来一串带回家玩，玩过了，就丢弃掉，不问它们的去向，但半月二十天后它会莫名其妙地跑出来，就又勾起了我们的玩心。

       更有一种特产，当地人称面条鱼，有七、八公分长，细长形似面条。全身银白，有一条细细的黑线贯穿全身，那线很可能是它的脊骨。在我玩耍的年代，这种鱼多得没法说，当时江边的生产队会组织轻壮男人捕捞这种鱼，渔船常常在午夜回来，我们这些孩子们都雀跃着在生产队大院等待，不是为吃鱼，只是为了玩闹，因为大人们是在等着分鱼的。于是就看到了方方的大抬筐里满满的银白，一筐总有上千斤。所以现在只要看到市场上叫卖面条鱼，我都会撇撇嘴：“假货！这叫什么面条鱼？这是银鱼！”小贩很乖，都选择了默不作声。

      再有就是河豚了，那时江边人家哄孩子用的拨浪鼓就是用河豚的皮做的，每家都有。有几户人家很会吃河豚，每年都会尝到美味，但多数人家还是比较胆小。我曾亲眼目睹了一个吃河豚干儿中毒者的惨状和哀号。当然，鸭绿江鲤鱼也很有名，还有淡、咸水交汇处的梭鱼。

      最不能忘记的是江边的水草，每到夏初，祖父会割来那种水草编蓑衣。那种草肯定很特别，祖父细心地理顺，揉搓，编结，大约两天就会编成，祖父一直拒绝穿雨衣。我记忆中就是水草的颜色的浓，那样浓浓的一丛，一眼望不到边，把一江水染成了忧郁而深情的幽蓝。

       在水与草交接之处，会有大群的凫与鸥，野鸭们最会过悠闲的日子，凑一起总是打打闹闹。江鸥则是不知疲倦的巡江人，总是不停地飞呀飞，在你眼前操练着各种优美的舞姿，企望着你的陶醉。

       傍晚时候，风掠过草丛，就会听到沙沙的风声，与风行树林的声音应和，掺杂着鸭的聒噪和鸥的长鸣，瞬间让人产生莫名的惶恐，于是我躲在近人高的草中静静听风，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个词“鹤唳风声”，其实是完全不搭界的，但我这人经常会瞎想一些事情。

      也愿意站在江边冲着对岸发呆，尤其在春日的午后。江对岸村落中的人影清晰可辨，疏疏落落的茅舍时有炊烟生腾，清冷的村街上会有蹒跚的行路人。也会在某个清晨看到一群穿着统一服装的孩子打着旗帜到江边做些活动，估计是在“过队日”，脖子上好像也带着领巾。最常见的景致是女人们在江边洗衣，而男人们常常是在钓鱼。我总是设想着那些村舍里会发生的故事，想着这间茅屋会不会是那间茅屋的亲戚？骑自行车行路的那位是不是要到城里去？翻盖屋舍的人家是不是要娶亲？一个个故事塞满了我的童年，估计故事中的人们永远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异国女孩注意的中心。

      这些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如今的一切都在改变：面条鱼成了珍稀；过去不屑一顾的江鲤子成了难得美味；奇怪的蛤没了踪迹；河蟹却猖狂地生长，据说是某大亨的养蟹场在某次大雨中被灌了殃，蟹们得以胜利大逃亡；偶尔也有河豚的嚣张，凫与鸥时常也会歌唱。最不能接受的是大片染蓝了一江水的草却无影无踪，着实叫我心痛。我童年玩耍的江汊被改道；夏日黄昏盥洗过我浓密长发的深潭遭填平；春日里与小朋友一起挖野菜疯跑的江边小岛变成了高级游乐场；沿江村落被改造；修起了景观大道……

　　显然一切都在变好，但我却感觉这条江已不再是我熟悉的江，她成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有江对岸的景色依旧：依然疏落的村舍，清冷的村街，洗衣的女人和垂钓的男人……让我依然继续着自己童年的故事。

       然而，我毕竟记住了她的甜腥，还有那大片挥之不去的幽蓝，水的幽蓝，心底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