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萨满教雪祭探析
——兼论原始萨满教的社会功能
郭淑云
冰雪崇拜是地球北部诸民族共同的文化现象。满族萨满教雪祭以物化的形式、隆重的礼仪展示了满族及其先世对冰雪的崇拜观念,具有浓郁的北方文化特色。满族雪祭既是对冰雪这一大自然景观的礼赞,也是对人类世代积累的识雪、用雪、娱雪的经验、智慧的颂扬。它反映了满族先世开拓、繁衍于北疆的艰难历程,记录了人类适应、利用、驾驭自然的伟大功绩。从中不仅可以管窥往昔满族萨满教原始祝祭大典的历史面貌,对于认识原始人类与大自然的关系,理解北方先民的心理意识和思维方式,揭示原始萨满教的功能与作用也不无裨益。雪祭是满族萨满教古老的祭祀大典之一,在世代珍藏的满族先世黑水女真部古老的萨满教神谕中,占有非常突出的地位。然而,由于萨满教神圣的氏族内传制度与礼法,使北方长期存在的隆重的雪祭祭典,一直为人知。近些年,随着北方民族文化挖掘、抢救与整理工作的不断探入,许多随历史陈烟几乎消逝殆尽的民族文化得以复存。本文谨在民族调查的基础上,对满族萨满教雪祭以及由此表现出来的原始宗教的社会功能略作探讨,以期求正。
一、雪祭形式
满族雪祭主要流传于满族先世黑水女真部中,分布地域广阔,黑龙江沿岸直至库页岛一带原始部落都行雪祭大典。直至民国初年,满族富、吴等姓仍行雪祭典礼。
雪祭最早起源于部落战争时代。据在黑龙江省满族新屯发现的、撰写于康德五年(1936年)的《雪祭神谕》传讲:
相传,
祖先起根的遥远年代,
我们的先人们,
狩猎于黑龙江北宁涉里山。
山西住着仇家大部落,
人称‘巴柱’魔怪。
先人受其伤害,
被欺赶逃遁……
先龙尸横遍野,
濒遭天绝。
突然,天降大雪,
纷纷扬扬,
雪花片片,
连绵不绝,
湖塘、沟壑、遍野都是雪。
巴柱部落追踪赶来,
不见人迹。
可怜的先人啊,
全藏在雪被里。
大雪弥漫如毛裘,
又象天鹅舒展翅膀,
先人们藏在温暖的羽毛腹肚下,
恩佑脱险。
吉祥啊吉祥,
后嗣由此接续、留存。
祖先感激天赐神雪,
代代诚祭雪带,
留下祭雪古俗。
神雪恩译亲人,
永结机缘。
这则神话讲述了该部落神奇般地受到雪神的保护,逢凶化吉,后嗣得以延续。雪祭由此而来的历史缘由,充满着人类摆脱了灾难和危险后,对护佑自己的自然力无限感激的心情,这种感情成为该部落雪祭的重要心理根源。
满族萨满教雪祭主要有四种形式:一是在雪枯时节,天寒无雪,视为灾祸的先兆。阖族或儿个噶珊联合举行旨在祈雪、请雪、求雪的雪祭典礼,祈请雪神尼莫妈妈降临大地,惠顾人间。二是遇特大好雪之时,瑞雪连降数日,预示着狩猎盈、农业丰收;来年大地草沃花香、果实繁茂,瘟疾消失,人体健康,北方将有一个短暂而美好的夏季。族人感恩而行以庆雪、娱雪为主要内容的雪祭。三是在夏季来临之际,冰雪开始消融,意味着雪神妈妈经过长时间的忙碌,准备回九天神楼歇息一段。这时举行的雪祭是为惜别祭,旨在送雪,送别雪神妈妈。族人赶着大车,送别雪神,一路向雪中投撒祭品,一送数十里。四是暴雪连绵不绝,封山阻路,又遇暴风或气温转暖等,阖族祭雪,祈雪快停,防止雪崩发生,保佑人畜平安。在以上四种雪祭中,最隆重、庄严、神圣、壮观,为满族长幼所喜闻乐道者,是第二种雪祭:惠祭雪神,雪祭是全部落的大喜事,具有广泛的群众性,各氏族竞相准备祭品,阖族妇孺老幼纷纷参祭。雪祭内容丰富,本文难以一一详述,只能择其要点,并就主要特征,条陈数端,略述如下:
满族萨满教雪祭自始至终充满神圣的气氛。雪祭何时举行,雪祭神坛设于何地,均要事先由德高望重的老萨满卜定。届时。老萨满要远离村落,另建一茅屋居住,净身静心,每日饮冰水,饥食部落人为之特制的肉食、果类,仿佛置身于祖先生活的环境。占卜雪坛时,萨满要用族人取来的江心雪、树根雪净身,擦洗双目、面颊、前后身。然后,来到白雪皑皑的山巅,击鼓请神,旋转起舞,神附体后,萨满突然昏倒,当小萨满跪地呼唤,将老萨满从昏迷状态中唤醒,老萨满缓缓睁开双目,其目视的方位即是神选的祭场。如由两位萨满卜定,则二人昏迷后所注视的方向必须一致,是为神意。哪怕山高路远,山路崎岖,也不能更改,神意是不可违抗的。
雪祭是神圣的。族中男女老幼满怀崇敬的心情,神圣的愿望,为雪祭做好准备:捕捉鲜活的野兽飞禽,祭献神灵;为修筑雪坛,族众纷纷远行,到心中神圣之地,或高山、河流,或墓地、猎场,用头顶、车拉、爬犁运、牲畜驮,取来洁雪,象征着用雪神妈妈恩赐的整个宇宙的圣雪诚筑雪坛。
雪坛由族人共同修筑,雄伟壮观;松枝彩门,两侧有木制兽头柱守护;十数个冰台,呈梯形,排列有序,上放供品、花果、祖先文物等,旁插各氏族的图腾旗;在冰池、冰圈、冰笼中,饲养着活鱼、活牲、活禽,以备牺牲;两个高大的雪屋,由雪坛砌筑,供男女主祀萨满占卜、守夜、为族人治病,几尊硕大的冰雕神偶巍然而立;一架冰梯蜿蜓至山顶,上搭冰台,图腾旗迎风飘扬。整个祭坛气势宏伟,蓝天、白雪、彩旗、松门交相辉映,庄严肃穆,使人油然而生神圣之感。
雪是神圣的,由天母阿布卡赫赫所赐,是天地间至洁之物,这种观念贯彻雪祭始终。雪祭吉日,各氏族长幼络绎不绝,奔向雪坛,向雪神献上圣洁的祭品:活牲、天禽、山果、饽饽等等。所有参祭人都要接受雪的洗礼,三大主祭人:萨满、穆昆、锅头必须雪浴,用雪擦身、洗脸,口含冰,化水漱口:祭神用具、神器要用洁雪擦洗;族人经彩门向神坛献祭时。皆用雪净身、净物,涤除污垢和邪秽;萨满达和穆昆达将族人取来的洁雪撒雪坛之地,为雪神妈妈降临,铺设至圣之路;雪神妈妈降临人间,给人间带来了吉详的瑞雪,使人间“灾难远遁,病魔驱走,兽群繁盛,子孙平安,冬猎顺当。”
满族萨满教雪祭的主要基调是敬雪、拜雪,因感恩而娱雪,惠祭雪神,这是雪祭的又一重要特征。在满族雪祭神坛上,活跃着二十儿位形态各异、职司不同的男女自然神、英雄神,他们或向人类传授生产、生育等方面的知识,或教授人类各种征服自然的本领和技能,或为人间除祛疾病和瘟疫,或给人间带来吉详和富饶。人类对他们充满了感恩的心理。这种感情突出表现在对雪神尼莫妈妈的态度上。在《报祭》神词中,萨满击鼓,向栖于九天的众神祇通报雪祭的喜讯:
黑龙江畔的抢克索,
冬月里选择吉顺的月日,
在高高的雪山上敬设神坛。
总祀穆昆达率众跪叩,
萨满玛法祀祝众神,
阖族集众虔诚雪祭。
九层天上的雪呀,
圣洁的雪呀,
阿布凯格赫赐给人间。
阖族同庆噶珊的大喜事呀,
子孙绵延,
福寿无疆。
尼莫妈妈降临时,骑着一对白色母鹿,身披雪白皮斗篷,光抚大地四野,她展翅飞旋,宛如天鹅翩翩起舞。她的降临,给人间带来了吉详的瑞雪。代表尼莫妈妈的女萨满不断从雪褡裢中取出白雪,撒向天空,撒向族人,撒向村寨,撒向族人生活的每个角落。族人簇拥上来,吃雪,好一派惠雪的气氛。这种感情和心理在雪祭神词中表露得更为淋漓尽致:
尼莫妈妈,
骑着双鹿
挂着雪褡裢,
惠顾人间了。
噶珊兴旺安宁,
河川、岭谷,万道丛林,
富饶充裕。
瑞雪降临了,
吉详的雪呀,
幸福的雪呀,
富庶的雪呀,
阖族磕头致祭,
刺杀鹿、猪、野鸡,
血祭雪神。
人类对雪的感激之情,在宗教仪式中,得到了尽情的宣泄。人类对雪怀着崇敬和热爱、感恩的真挚感情,标示着雪已由人类的异己力量变成为人类的知己,表现出人类取之自然,则回报自然,与大自然浑然一体的精神境界。
自娱性是满族雪祭的又一特征。庄严的祈神典礼与走雪迷宫、闯雪阵、跳冰雪滑板、堆雪人、塑冰雕等自娱活动相结合,别有一番情趣。这种娱乐活动多由诸位英雄神率族众进行,它一方面锻炼、培养了后代勇猛顽强的英雄主义气概和在冰雪里识兽迹、辨方向、缚禽兽以及雪中滑行、跳跃,对雪性的熟识、掌握;另一方面,又展示了人类认识、利用、驾驭冰雪的经验与成就,表现了他们战胜冰雪后的喜悦、自信的心情。
多林蛮尼是位善跳跃的英雄神,能连续跳过九个山头。此英雄神起源于氏族早期,在氏族迁徙、逃难等集体活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率领族人跨山涧、越河流、过障碍。此神附体时,萨满则表现出超人的跳跃技能,常常单腿蹦跳,率族人跳跳板,并在放置于树叉中间的木板上滑行穿越。这种木板通常放在密林的树叉上,树树相连,板板相接,上铺洒冰雪,成为树上冰桥。各色代表氏族的图腾旗息于树端,形成各自的活动区,在多林蛮尼的率领下,族中后生竞相在树桥上跳跃、滑行,十分活跃。
嘎哈山妈妈主司孽育人间万灵、万物。她降临时,指导族中男女英雄穿雪阵,缚禽兽。雪阵由密林、山包、洼地、冰场等组成,中央堆起数个雪包,内藏禽兽,外围用木杆围起,实是一个人工设计的小型围场。为寻觅女神指定的某种禽兽,男女赛手们先后穿密林、跃山包、过洼地,在形状各异的雪包前,凭着狩猎知识、经验,做出正确判断,将女神指定的禽兽从雪包中掏出,即为获胜。雪阵活擒、缚刺野兽更为惊险有趣。既不能使放于雪阵中的野兽逃出雪阵之外,又要将其活捉或刺毙,这不仅需要勇猛,而且需要机智,伏胜者被誉为巴图鲁。通过特殊而有趣的方式,传播了氏族狩猎生产的经验,培育了后代机智、勇敢的品格。走迷宫也是一种颇具特色的自娱活动。用雪坯砌成类似迷宫的雪墙,选出族中最强壮、聪明者参赛,谁能顺利走出,视为吉详,遂顺,推为总猎达。走迷宫寓含着人类摆脱了灾难,走向光明和幸福,培养了后代识辨方向等多种技能。此外,雪祭中还伴有堆雪人、做冰雕、雪雕、雪中捉鸟捕兽、雪中捉迷藏等多种娱乐活动,多彩多姿,别具一格。
主祭萨满在祭坛前击鼓吟唱神歌,祈请东海女神德立克
二、雪崇拜意识的根源
满族先世自古生息于荒寒漠北,与冰雪结下了不解之缘,对冰雪的崇拜悠远绵长。根据满族创世神话和萨满教神谕以及文献、民族学资料,考察雪祟拜的缘由及根源主要有三点:
(一)恐惧感是雪崇拜观念最初产生的心理根源。满族先世生存的漠北“土气极寒”,一年中,“八月雪其常也,一雪地即冻,至来年三月方释”。这种艰苦的地域环境给住洞穴,以采集、狩猎为生的满族先民,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如遭雪天,更有丧生的危险。因而,在初民的眼里,雪并非有助益于人类,而是超自然的异己力量。在满族创世神话中传讲,冰雪是恶神耶鲁里造的,是恶神系统,人类的异己力量。耶鲁里与阿布卡赫赫争夺宇宙统治权,与阿布卡赫赫打赌,说出世界上最美的颜色。阿布卡赫赫认为,最美最明亮的是白色,宇宙是金黄的白色,大地上的河流是滚动的白色,便回答白色最美。岂知耶鲁里把地母巴那吉额姆的白发偷来,在宇宙万物身上披上了永不消融的冰雪,象座座雪山,万物因此而死己,宇宙从此变成了寒冷的冰雪世界,阿布卡赫赫让太阳照射,狂风吹拂,但冰雪太厚,难以融化,所以雪天变暖要经过很长时间。
萨满向族中孩子喷洒清水,象征东海女神给氏族带来新的生命源泉
黑龙江萨哈连部野人女真供奉一位雪山女神奇莫尼妈妈。神话传讲:“雪山女神向着黑龙江侧卧而睡。当她酣眠时,天空晴朗静谧,大地草沃花香,雪水消融,涓涓细流,沿山而下,滋育大地,牲畜肥壮。”在满族早期神话中,雪是以人类的异己的面貌而出现,表明对缺乏生活经验、尚未认识自然规律的北方先民来说,雪的弊害,使他们深感恐惧,视雪为一种超自然力,这应是满族先世雪崇拜意识最初产生的原因。
(二)神秘感强化了满族先民的雪崇拜意识。雪是一种自然物,从云中降落,雪花呈六角,形状各异。雪自天降,纷纷扬扬,变化多端,奇妙无穷,使满族先民感到神秘莫测,催发了他们无穷的想象,并将雪崇拜与天穹崇拜相联系。满族萨满教认为:宇宙分三层,最上层为天界,又称光明界,是天神阿布卡赫赫和日月、星辰、风、雷、雨、雪诸神所居之所。雪神,满语为“尼莽吉妈妈”,是一位身穿鸟羽制做的白袍、全身银白、美丽善良的女神。满族萨满史诗“乌布西奔妈妈”则传讲,雪神自天而降,是天母阿布卡赫赫的皮屑搓落所致,带有天母的神力。四季屯康德五年“雪祭神谕”,将雪神颂为天神的助神,与创世之女神之一布星女神卧勒多妈妈并提:
卧勒多妈妈、尼莫妈妈呀,
阿布卡格赫的助神。
尼莫雪神受命从天降,
光耀闪闪。
对雪的奇妙神力,满族一些姓氏的萨满神谕也进行了礼赞:
太阳的光芒遮不住,
月亮的光亮掩不住,
大地万物啊,
唯在雪中藏匿。
这种神秘感是满族萨满教雪崇拜意识产生的又一重要原因。
(三)实用性是满族先民雪崇拜意识产生的根本原因。随着满族先民对北方地域环境的适应,对自然现象及其规律的认识,雪的多种用途不断得到开发和利用,雪成为满族先世狩猎生产生活中不可或缺之物,成为人类的朋友,这正是满族崇雪意识历久而不衰的真谛。
雪具有多种用途。经常用雪搓身洗面,能活血、润肤、御寒,可治病强身。饮服雪水,具有清热、败火之效,冬季出生的婴儿,产后用雪搓身,除去污垢,增强御寒能力。雪可除尘祛瘟,以雪洗衣净物,洁净易干,毛皮光泽。瑞雪降临,空气中的病菌秽气荡然无存。
雪与狩猎生产关系密切,给狩猎生产带来了极大的便利。猎人可依据雪后留下的踪迹,判断出禽兽的种类大小,出没的方向、时间。雪是猎人的天然储存库,猎获兽禽,就埋于雪中,作个记号,既可保鲜,不使风干变质,又使猎民免受负载之苦。当北方民族进入农耕时期后,雪对人类更有助益:“雪花象棉被保温,冻死越冬害虫,增土中氮肥。”
雪还是北方远古人类冬季最便利的建筑材料,选结实而有一定软度的雪砌成块状,筑建雪屋,内搭火炕,温暖舒适,简单适用。北方人类走向定居后,也常在冬季以雪盖房顶墙壁,以保持室内温度。在北极地区,雪屋至今仍是爱斯基摩人“冬季的唯一住宅”。
在部落战争时代,北方人类创造性地发明了雪台,上燃冰灯,用于部落迁徙、逃亡、行军时指引方向,即是雪制信号台。
北方冰雪游戏和冰雪艺术也盖源古远。堆雪人、攀雪梯、跨雪桥,雪井捕兽、雪笼捉鸟等都是别有情趣的游戏活动。满族等北方民族还发明了冰灯、冰雕、雪镜、雪舞等冰雪艺术。这些共同构成了北方文化系统,奠定了满族雪祭的基调,也恰是雪祭得以产生、流传的根本原因。
萨满教观念认为血能祭魂。此为萨满的喝血仪式
三、原始萨满教的功能
人类经过世代观察,探索,积累了丰富的知识与经验,而原始萨满教恰恰保留并传播了人类的这些知识和经验。在人类早期物质生产和精神生活方面,发挥子重大的积极作用。以下仅以满族雪祭为例,对原始萨满教的社会功能做一探讨。
(一)原始萨满教协调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使人类获得了生产的信心和精神力量,为物质生产作了必要的准备。事实上,原始萨满祭祀总是与人类的生产活动相伴随,成为物质生产过程的一部分。满族先世以狩猎为生,漫长的冬季正是狩猎的最佳时节。冬季伊始,祭奠雪神,旨在祈求雪神妈妈保佑冬猎顺当。更为重要的,是萨满祭礼并不以满足人们的精神需要为最终目标,而是通过神圣的祭礼,在庄严、虔诚的氛围中,世代传播着人类的生产知识、技能和经验。在满族萨满教雪祭中,有两位夫妻猎神班达妈妈、班达玛法备受尊崇。猎神有三个魂:天魂、地魂(或称林魂)、水魂,分别掌管天禽、野兽、鱼类的灵魂。人能猎获禽兽,全凭猎神恩赐。猎神降临时,时尔翔天捕禽,时尔林中斗兽,时尔水中捉鱼,以高超的神技,向族人展示、传授着狩猎技能。族人也满怀胜利的信念,随之奔向山林、水泽,猎兽、射禽、捕鱼,综合、荟萃了氏族世代总结、积累的狩猎经验,犹如一次大型的围猎,培养、提高了后人们的生产能力。又通过走迷宫,锻炼后代识别方向的能力;雪阵辨兽,提高猎人的判断力;雪阵活擒鹿狍,锤炼机敏、灵巧;雪阵斗熊,炼就勇猛和气力,这一切都是狩猎民族所必须具备的。不难看出,原始萨满祭祀既是使人类获得了从事物质生产活动的精神力量,其本身又是实实在在的生产实践。在宗教力量的感发下,千百年来人类积累的生产经验,在原始宗教祭礼中,得到总结,传播和继承;民族的优秀品格和生产技能,得到磨炼和提高,从而使人类不断提高白身的能力,最终成为驾驭自然的主人。
(二)原始萨满教会集、传承、弘扬着人类认识自然、利用自然的智慧与经验。在满族雪祭奠礼中,自始至终伴随着人类适应冰雪环境及识雪、用雪、饮雪、存雪、娱雪的内容,传播、凭借神灵的威慑力量,更具神圣、权威性。如多林蛮尼下凡时,向族人传授脱雪坯、建雪屋的知识;青雕女神萨拉芬降临时,脚穿木制冰鞋,顺冰道滑行,族人足登冰滑子,紧随其后,向青雕女神领授着滑冰滑雪的技巧;主司雪山吉凶的雪山神临界时,告诫族人如何观察自然物兆,避免雪崩带来的灾难;生育女神尼莫呼妈妈来临时,赐予族人依尔哈木克。依尔哈木克,满语意为花水,立冬后,取来山顶树根雪或江心洁雪,放入罐中,内加草梅果、凤仙花、芍药花、刺梅花等野花和山梨等野果,封好入窖,留备雪祭时饮用。依尔哈木克花水内含多种营养成份,具有治疗食欲不振和明目等疗效,雪祭主神尼莫妈妈惠顾人间,则教会族人雪浴、用雪按摩、防寒健身的知识。在雪祭中,族人还互传识雪、用雪、娱雪的经验,将族人对雪的认识和利用全部展现出来。由此可见,原始萨满教综合概括了人类对自然及其规律的认识,包括、融会了人类开发自然、应用自然的成就与经验,忠实记录了人类在自然界中,不断求索,世代开拓积累,变自然之害为自然之利,从而由自然的奴隶逐渐成为自然的主人的伟大历程,集中反映了人类与自然息息相依,自然是人类之母,又是人类的归宿的辩证关系,是原始人类保护自然生态,尊重自然规律,热爱自然环境的重要思想根源。
(三)原始萨满教在维系人类自身的繁衍、生存、除疾保健、优生保育等方面,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北方艰苦的地域条件,迁徙不定的游猎生活、低下的抵御自然灾害和疾病的能力,使人类的繁衍、生存十分困难。因而,维系氏族的延续,保障人口的质量,增强人类自身预防疾病的能力,对北方远古人类来说,是一项头等大事。原始萨满教自然承担起这一历史重任。众所周知,在氏族时代,原始萨满教是维护氏族族外婚的重要精神力量。在满族雪祭中,这种族内不婚的原则仍被严格地遵循着,并保留着原始社会的婚姻遗俗。为繁育强壮、聪颖的后代,在满族萨满教古老的大祭后,在萨满的安排下,处于昂奋状态下的不同氏族的男女可以自由野合,交媾生子,视为神的旨意,其宗旨在于人口的繁育;雪祭后,族人在雪屋、雪域的野合,更宣示着:不论冬季多么寒冷,氏族的后代仍然能得到不断的繁衍。在雪神祭礼中,专祀两位生育神:佛赫姆、楚楚阔。女生殖神佛赫姆的神偶为一冰雕圆环,象征女子性器,上有一只小鸟,象征童子魂。男性生殖神偶为一冰雕圆柱,上缠一蛇,皆为男性阳具的象征。祭拜生殖神,伴之以求子仪式,由女萨满给新婚夫妇和不孕者分发孕子灵物—小冰人,这是尼莫妈妈的恩赐,求子者当即吞下。然后,女萨满在雪屋中,用雪为求子者按摩,尤重妇女腹部、男子阴部,以使早孕。雪祭神坛上另一位女神厉害妈妈,主治疾病、瘟疫、天花,擅长按摩。她临坛时,手持钢叉,前后扫荡,病疫顿除,又为病者按摩,分赐含有多种药用效果和营养成分的冰水勃诺木克和花水依尔哈木克。
(四)原始萨满教是强化族体意识、维护和加强氏族凝聚力的精神核心。萨满教祭祀期间,是进行氏族教育的庄严时刻,由德高望重的萨满给族人宣讲族源神话,讲述氏族兴衰的历史,缅怀先人创业之艰辛,使后代受到一次深刻的教育。在满族雪祭中,特行“族源祭”,各氏族恭敬地将代表祖先的文物如骨匣、发辫、箭头、牙、衣饰、石头、铃挡等放在祭坛上,阖族祭拜,并由萨满讲述氏族的来历,氏族与雪的关系,怀念氏族的祖先,增强后代的氏族观念和乡土意识。对于维护族体的稳定,巩固氏族制度,无疑发挥着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