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虞姬看司马迁进步的女性观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5-28 22:28:07

山川灵秀、人杰地灵的家乡韩城孕育出了司马迁这样一位伟大的史学家。在被鲁迅先生誉为的“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当中表现出了司马迁的才、学、胆、识。司马迁作为伟大的历史学家和文学家,在《史记》一书中大力弘扬人文精神,为后代作家树立起一面光辉的旗帜。《史记》所渗透的人文精神是多方面的,主要有:以立德、立功、立言为宗旨以求青史留名的积极入世精神,忍辱含垢、历尽艰辛而百折不挠、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舍生取义、赴汤蹈火的勇于牺牲精神,批判暴政酷刑、呼唤世间真情的人道主义精神,立志高远、义不受辱的人格自尊精神,以及侠肝义胆,为情献身的精神。《史记》中一系列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从不同侧面集中体现了上述精神,许多人物成为后代作家仰慕和思索的对象,给他们以鼓舞和启迪。在这些人物中虞姬更是熠熠生辉,同时也体现了司马迁进步的女性观。

尤其在李陵事件以后,司马迁对“明主贤臣”及世态炎凉的的社会现实有着更加冷静而深刻的认识。这一切使得司马迁更加深入地思考社会、历史、人生。司马迁卓越的生死观、荣辱观使得他对社会、历史、人生的观察在《史记》当中熠熠生辉。尤其对女性的尊重和客观的描写体现出了司马迁进步的女性观,表现出他不同流俗的精神。在这部悲剧英雄的画廊当中霸王别姬更是凄美绝伦、悲壮淋漓。在《史记·项羽本纪》中是这样描述当时的场面的:“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①

太史公的描写这段的笔法可谓十分精彩。因为写的是“项羽本纪”,故而从表面上看,给虞姬的笔墨不是很多,当然这和司马迁“惜墨如金”的习惯是分不开的。但这同样也是司马迁的高明之处,他不从正面描写虞姬而是通过项羽的言行举止来反衬出虞姬钟情的形象,从而给人以更深刻的印象。自古以来往往把女性看作是“红颜祸水”加以贬之,从烽火戏诸侯中的褒姒、卧薪尝胆中的西施、三国中的貂蝉、一直到《长恨歌》中的杨贵妃和《封神演义》中的苏妲己都承担了亡国或消磨男人意志的罪名。一旦山河破碎、国家沦陷之际就把所有的罪责推到女子的身上。另外在国家危亡的关头把女性作为工具加以利用,如作为美人计牺牲品的有春秋时的晋献公,他在攻打虢国的时候先送去华美的车子和十六个女乐,让美妓迷惑敌人的心智。还有五代时的南唐君臣用妓女的石榴裙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敌国傲慢的使者等等。还有个被当作和亲的工具如王昭君、文成公主等,毋庸置疑她们对民族的团结、民族的和平做出过难以磨灭的贡献,但背后蕴藏的孤独和辛酸有谁能够理解。就像杜甫在他的《咏怀古迹》:“群山万壑赴荆门, 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 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 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其中想念故土、夜月魂归的形象在读者的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而在和平年代则女性又成为统治阶级纵情声色和可娱可隐的温柔之乡以及士大夫侑酒娱客、馈赠娱乐的赠品或助兴的工具。正因为如此在男权话语的支配下,女性完全被剥夺了话语的权利,就连她们笑都是“笑不露齿”“回眸一笑”“千金难买一笑”。正因为如此女性失去了独立存在的价值。尤其司马迁所处的时代刚好是封建社会上升的阶段,对女性采取了禁锢的政策。司马迁作为一位伟大的史学家,才学胆识集于一身,其批判与实录的精神不仅仅表现在对史的记录,也表现在对女性的尊重与肯定。但有些学者却持相反的态度。因为《史记.外戚世家第十九》中:“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夏之兴也以涂山,而桀之放也以妹喜;殷之兴也以有娀,纣之杀也嬖妲己。周之兴也以姜原及大任,而幽王之禽也淫於襃姒。故《易》基《乾坤》,《诗》始《关雎》,书美釐降,春秋讥不亲迎。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可不慎与?人能弘道,无如命何。甚哉,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於臣,父不能得之於子,况卑下乎!既渼合矣,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终:岂非命也哉?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也。非通幽明之变,恶能识乎性命哉?”②这段文字受到后人的诟病,许多人把司马迁的这段描写看成是“女人祸水”的滥觞。但笔者不这样认为,一位笔者认为这段描写中司马迁的观点基本是事实,当然我们不能把亡国的罪责推到这些女子身上,司马迁对这些人物的描写至少给后代的统治阶级提供一种借鉴。其实他对那些舍生取义、大义凛然的女性却别与一番态度,如霸王别姬中虞姬的描写更是惊心动魄、感人至深。当西楚霸王面对即将烟消云散的事业,他没有一丝的悔恨,但面对心爱的虞姬的时候他却潸然泪下、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是一位深深眷恋妻子的多情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到伤心处,这位曾唯我独尊、英勇无敌、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这位曾经率领千百万人的军队推翻了暴秦的英雄到头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力保护,历史无情地在项羽的英雄形象上刻上了一道悲剧的印记。应该说拔山的气概与失败的结局是不和谐的,但英雄美人誓不相负的坚贞爱情是和谐的,这种多情的描写使项羽的形象增添了很重的感情分量,因而显得有血有肉、生动饱满,通过对项羽的描写其实也烘托出虞姬的高大形象,如果虞姬是一位平庸的女子,项羽也不会对她用情如此之深。尽管他已经到了失败的前夕,但他仍不气馁,仍然陶醉于拔山的勇力,仍不承认眼下的困顿不是自己的无能和过失造成的,这既是项羽的可悲,也是他的可爱之处,正是由于他的可爱所以才能对虞姬用情如此之深。可见这位举世无双的英雄人物在天时、地利、人和对他不利的情况下除了灭亡再别无选择,但又祸及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又是于心不忍。就像清人吴见思在《史记论文》中所说:“可奈何,可奈何,若无意义,乃一腔愤怒,万种低回,地厚天高,托身无所,写英雄失路之悲,至此极矣。”③可见通过这种悲壮淋漓的描写把英雄与美人生死诀别的场面描写的荡气回肠、感人至深。“有美人名虞,常幸从”一句道出了虞姬对项王的忠贞。因为我们通过《史记》可以了解到,项羽从起兵至死,“共八岁,身七十余战”,而作为一个女子,能八年默默如一日地陪伴项羽共度这生死难预料的岁月,那是需要多大的爱与勇气啊!同时,项王“歌数阕”之后,突然“泣数行下”,这也是十分感人的。古人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项羽作为一个曾叱咤风云的西楚霸王,竟然在一个女子面前“泣数行下”,由此可见,两人感情的确是非同一般,情深可鉴。当项羽悲歌慷慨的时候,虞姬也泪流满面和唱了一首诗:“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唱完后拔剑自刎,于是又一位绝代佳人就这样地消失在了兵荒马乱之中……

虞姬最后会选择自刎是不要因为自己的羁绊而束缚项羽,因为虞姬若不自刎,项羽此战突围势必有多一负担,不能一心杀敌,导致心分二处,最终两人全被生擒活捉杀死。而若是虞姬一死,项羽或许还多一份活命的希望。权衡一下,也只有以死相谢了。而后面的描写恰恰证实了虞姬的想法。“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嗔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④这里项羽就像一座神圣不可侵犯的天神一样大义凛然、英勇无比。他的这种英勇一定程度上也是虞姬的激励。通过以上惟妙惟肖、生动传神的描绘.丰富和发展了一代枭雄项羽的鲜明个性和英雄品格,使拔山举鼎的悲剧英雄跃然纸上。同时也在项羽的背后看到虞姬激励的影子,这里把英雄豪气与儿女之情,无可奈何与眷恋不舍相交汇,真是力透纸背,惊天地,泣鬼神。甚至当山重水尽疑无路的时候,又出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转折。于是出现了乌江亭长的救援,  面对乌江亭长的苦口劝说,项羽在生与死、苟活与尊严之间,从容选择了后者。项王笑日:“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⑤拒渡时的镇定安详之笑,显示了他“知耻近乎勇”.“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临大难不苟免的淳朴、真挚、重义的霸王之气。李清照的《乌江》绝句,高度赞扬了项羽的英雄壮举:“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可见除了天时等原因外,虞姬之死对项羽也是一个承重的打击,他也不愿意苟活于世。

作为美艳绝伦的虞姬是美与情感的化身。相比与政治牺牲品的西施,虞姬可谓情有独钟。相比与谢主而为商品的貂蝉,虞姬可谓情有所归。相比与客死大漠之中的王昭君,虞姬可谓情有所依。相比兵变丧身的杨玉环,虞姬可谓情有所终。所以,虞姬是幸运而又幸福的。她不仅拥有美丽绝伦的外貌,更拥有一份真爱,虽死也是无憾的。就像项羽庙中大门两侧的对联:“鸿门垓下大英雄,哪关成败;骓马虞兮真种,不易生死。”横批是“英雄情种”。一语道破了千古以来人们对项羽英雄气慨的景仰之情,更倾注着对虞姬和项羽之间缠绵悱恻而又荡气回肠的爱情的憧憬。虞姬乃真情花,项羽乃真情种!当初的成败,已退隐出历史,唯留下轰轰烈烈、惊心动魄的爱,感动着后人,启发着后人,昭示着后人。就像苏轼有《虞姬诗》:“帐下佳人拭泪痕,门前壮士气如云。仓皇不负君王意,只有虞姬与郑君。”,还有元人王恽的作品:“重瞳鲜情人,钟爱独虞美。五年有天下,宠幸想无比。一朝走阴陵,楚歌闻四起。君王大事去,饮决共。感君伉俪恩,死不为汉鬼。”明代李东阳诗 :“按剑孤营落日昏,楚歌声里汉兵屯。当时国士无存者,独有虞姬不负恩。”总之虞姬作为一个娇艳多情的女子能为忠贞与爱情、大义而死,千载之下能够引起文人的共鸣与慨叹。

    通过上述分析可看出司马迁并没把虞姬当作一个“红颜祸水”来描写,而是在英雄失路之悲的描写中处处透露出情的因素,通过如椽之笔向我们再现了凄美而又悲壮的霸王别姬的场面,讴歌虞姬对所慕所爱的英雄—项羽终身不悔的痴情,生死与共的执著,驰骋疆场的侠胆柔肠,一死以谢英雄,顾全大局的义无反顾。由此也可看出司马迁不同流俗的精神与进步的女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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