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范围内,都有一个似是而非的概念,即中国人是缺少宗教信仰的。各式各样的社会调查都表明,中国人的宗教归属很低,而且每年去佛寺、教堂等宗教场所的频率也很少,与世界一般情况形成鲜明的对照。一般说来,全世界人口中有80%左右自认属于某种宗教,而中国人中恰恰有接近80%的人认为,自己不属于某种宗教。
以此来证明中国人缺少宗教信仰却是武断的。如果我们将另外一个指标加入进去,情况立刻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化。这个指标就是扫墓。
传统,最重要的祭祀节日有3个,分别是清明节、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和十月初一寒衣节,其中以清明节最为重要。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清明节就是中华民族的宗教节。
无论何种调查,当问到“您是否为祖先扫墓时”,一般来说,肯定的回答都在八成左右。可以说,祭拜祖先是最能体现中国人宗教性的活动。依据中国可能很多人不喜欢这种说法。因为在很多人看来,祭祀祖先是一个民俗性的活动,与宗教无关。不过,如果仔细剖析祭祀活动的内容,就会看到,其中蕴含着中国人最基本的宗教理念。
清明节扫墓,首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墓园。依据大多数中国人入土为安、慎终追远的传统,为祖先找一块好的墓地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好的墓地不仅可以使亡者安息,安慰生者,还可以保佑后人。每年清明节扫墓之时,如果看到谁的坟堆变大了,或者上面有颗柏树,民间就有谁家的后人要发达的说法。而一些成功人士乃至革命领袖的祖墓,更经常为民间争相朝拜。与墓园相关的,是祠堂,又称家庙,供奉着祖先牌位,其实际的社会功能,就是家族的教堂。
生活,那里仍然需要货币,需要吃饭、穿衣、坐车、上网,也需要家庭和两性生活,进而有阴婚之说。而凡此这种,都需要亡者的后人为他们送去。孝子贤孙们会在清明等节日,为祖先们送去这些物品,以祭奠祖先。
扫墓要带祭品,包括吃喝拉撒等人生所需要的一切,由此形成巨大的祭品产业。目前,除了传统的冥币、纸人、纸马,还有纸质的电脑、轿车和手机等。这其实最真切地反映了中国人的死后观念。在中国人的意识里,人死后并不是一了百了,而是继续在另外一个世界作为全民族的活动,清明节的扫墓也包含了超越性的含义。中国自身的文化传统中并没有末日审判一说,中国文化讲的是历史审判。一个人生前的所作所为,有名垂青史与遗臭万年两个端点。每一个孝子贤孙在祖先的墓前,都要缅怀先人的美德与事功,自勉行善积德,努力做到上对得起列祖列宗,百年后可安息祖坟,下为孩子们做出道德榜样,庇佑子孙。在这个意义上,扫墓蕴含着我国民众深刻的道德自觉与庄严的神圣追求。
传统节日为法定假日,历经5年的努力,自2008年始,我国将春节、清明、端午与中秋四大传统节日确定为公共假日。四大传统公共假日的确立,是百余年来中国文化自觉自悟的重要象征之一,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历史性事件。
在2004 年的全国“两会”上,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教授提议增加没有一个成功的民族不尊重自己的信仰、历史与文化。好的现代化,必定是发挥出自身文化中最优秀部分的现代化。中国人是有自己宗教信仰的,你若要看,就请去清明节的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