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法》(谢泳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12月版)这个书名略显夸张,书中所论实际上只限于中国现代文学史史料的研究方法。当然,写文章有宽题窄做之法,著书也可以如此,只不过采用的人比较少一点而已。
《研究法》作者富于收藏,书中罕见的材料不少;又有许多很好的意见,可能也还有可以补充的地方,如本书第四章《扩展中国现代文学史史料的先行规则》第一节《作家全集的使用》中有云:“研究中国现代作家,从作家全集扩展史料是一个方便的办法,因为全集涉及作家创作的完整情况,以初期发表作品的原始报刊及著作初版本为基本线索扩展史料,有利于了解作家创作的真实情况。不过如果要专门研究一个有全集的作家,光使用全集是不够的,要尽可能寻找发表作品的原始报刊和著作的初版本,因为凡重新编纂的历史文献,总难免有出错的时候。”(第125~126页)。这里行文虽较繁复,意思是清楚的——根据发表作品的原始报刊和著作的初版本可以订正全集中的错误。这固然是版本研究中值得注意的问题,而可以补充一说的是,取这几种文本加以对勘,也还有其他方面的意义,例如初版本(以及据此而来的全集本)对当初发表本的修改,考察起来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试举一例以明之。
鲁迅小说《祝福》最初发表于《东方杂志》第二十一卷第六号(1924年3月25日),后来编入他的第二本小说集《彷徨》(北京北新书局1926年8月初版,后来的各版《鲁迅全集》均依此本)时颇有修改,除文字的修改之外,标点和行款也有一些变动,总计有一百多处。从出版史和写作学的角度出发,审视最初发表本和定本这两种文本的差异就很有意思。
定本《祝福》一开始就写道: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鲁镇的。
初次发表本“上”字作“间”,“就”字没有,“回到”作“经过”。这三处改动都很有意义:“间”改为“上”更准确,因为这里指地面上,与下文的天空中相对而言。加上一个“就”字语气更为畅达。“经过”改为“回到”尤为重要,如果是“经过”,那么作品中的“我”在鲁镇呆几天关系就不很大,而“回到”乃是专程回乡,理应多住些时,可是到第三天下午他就急于离去,其原因一则是与四叔话不投机,而更重要的则是“一想到昨天遇见祥林嫂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这样就突出了祥林嫂这个主要人物,使读者产生一大悬念,急于知道下文;如果只是“经过”,力度不够大。
略改一两个字而使得文本水平大有提高的例子很多,又如当“我”碰到祥林嫂,也就是这位女主人公第一次出场时,定本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