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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加金-施瓦兹]考古学与民俗学中的物质文化、仪式和日常生活
  作者:[美]艾米·加金-施瓦兹   译者:周惠英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8-03-02 | 点击数:5703
 

  仪式经常被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解释为:社会群体界定、巩固和证明其为正当社会关系的一个途径(Durkheim,1965[1912];Rappaport,1999;Turner,1969)。苏格兰民俗把界标或古纪念碑在仪式中的用途描述为,制造社会纽带。在苏格兰,直立的石堆是重要会议如加冕礼和封建法庭的场址(Grant,1961:6;Ritchie,1927:308),是立誓(包括婚礼)的地方(Livingstone,1996:79-80;Martin,1970[1716]:259),或是有特殊治疗功用的地方(Livingstone,1996:82)。

  景观的其他现象也有仪式用途。河流对于签订和约,跟治疗各种疾病一样非常重要(Livingstone,1996:124-125)。它是可能遭遇冥界居士的地方,如同洗衣妇故事里说的,当她出现在河边洗某个人的衣服,就预示着那个人的死亡(Martin,1970[1716])。

  如洗衣妇故事所揭示,景观现象不只用于协商人类世界的社会关系,也经常是遭遇冥界,甚至不得不与冥界打交道的地方。石冢成为妖魔的住所,也是冥界的入口(MacGregor,1922:28),很多有石冢的山叫做灵山(Sithean),苏格兰高地有大量关于旅行者不幸被诱进灵冢的历险故事。很多这种故事中,人只有紧紧抓住一个金属物(通常为一把刀),才能避免落入妖魔的圈套。还有很多故事讲述人企图拆除或重新使用古石头遗物,结果落入了困境。最后,民俗还记录了在古墓和直立石堆上进行的各种行为,包括放置牛奶或面包等奉献物以安抚妖魔等等。这一行为可从发现于13~14世纪的马儿岛,于青铜时代放置石堆上未去皮烧成了炭的谷物上得到例证(MartlewandRuggles,1996:128)。

  无需深入讨论这些行为对理解我们如何赋予景观以意义的重要作用(Gazin-Schwartz,1999)。这里强调的是所描述古器物的日常性。金属工具、石头和小鹅卵石、铁钉、碗、木片或整棵树、食物残余、动物骨头、珠子和小刀,如果是在一个家庭遗址发现,考古学家不会意外。如果在一个房子以外发现它们,则可能鉴定为丢失物或一次旅途中的小野炊。树木、河流、直立的石堆或小山,既是自然景观现象——取水、获取木材、纳凉的好地方——也是与久远的时代相关联的现象,而不再是某一历史时代的仪式遗址。然而,苏格兰民俗中描述的这些器物和景观的使用,使得它们充满了仪式意义。不是因为它们原本就有仪式性质——刀子当然是用来切肉,动物和谷物用于食用,铁钉用于建筑或做家具。当这些物品同样是在房间、牛栏或农场使用,但用于保护、治疗或带来好运,它们就带上了仪式意义。河流是取水的好地方,如果你想敲定一项买卖,它也是个好地方。日常用品有时也用于仪式,进而,仪式就跟日常行为卷到一起。日常的使用和仪式用途看起来是相似的,而非彼此相背。

  在亚历山大·卡米克尔(AlexanderCarmichael)的《苏格兰盖尔语歌谣和祷词集》(CarminaGadelica)中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书中记录了苏格兰高地很多日常实用行为,及其伴随的咒语、祷告、诗歌和歌谣(Carmichael,1928-1954)。这部五卷的作品涉及到与劳动、季节和日常生活相关的祷词或歌谣,也有娱乐和公共关系。它们是卡米克尔19世纪晚期从高地西部人,特别是苏格兰赫布里底群岛人那里收集来的。他们通常说是从父母或祖父母那里习得这些歌谣或祷词,而父母或祖父母也是年轻时从上一辈那里学到的。由此他认为,其中一些材料(及其伴随行为)至少可以追溯到16世纪(Carmichael,1928:xxv)。这些讲述者、他们的父母和祖父母都能传承咒语,显示了知识的延续,也显示了信仰和行为的延续,除去其间几个世纪发生的相当多的社会和宗教变化。这些仪式可能有一些被基督教化而保存了下来(成为圣徒或基督的帮手);其他的则或许因为被看做与宗教无关而保存下来——看做如同犁地和做饭一样的“实际”行为。最后,据说不再活跃的一些祷告和仪式,可能从老一辈人那里传下来,但不再有人信仰。

  卡米克尔的作品曾经遭受批评,因其编辑并修饰了采集到的材料,使其更符合那个时代的文学趣味(见Macinnes,1994)。但我更关注作品文学风格之下的意义、重要性和资料价值,在我看来,这些批评不能减损《苏格兰盖尔语歌谣和祷词集》的价值。因为其中有可以证明仪式与日常行为融合的例子。在苏格兰高地,祷告与夜幕下屋舍里焖烧(英文banking,有焖压炭火之义。苏格兰语称smooring,盖尔语称smaladh)泥炭火相伴随,人们通过焖烧泥炭火取暖、做饭和照明。(Carmichael,1928:234-235)以下是很多个祷告中的一个:

  焖火仪式是美妙又有象征性的,仪式表演充满了关切的爱意。灰烬均匀地铺在炉床上(炉床一般在地板中央)并围成一圈。这圈灰烬被分为三个对等的部分,58民间文化论坛一个圆形金属凸起物在中间。每两堆灰烬之间都放着一块泥炭,三块泥炭倚着中间的金属物,以它作共同的中心。第一块泥炭凭生命之神的名义放下,第二块以和平之神,第三块以仁慈之神。然后这一堆火就被灰烬覆盖了,使得火很弱但不至于熄灭,它被赋以光明三圣的名义。中间微微隆起的那一小堆叫做TulananTri,三圣炉床之意。焖火过程结束,妇女闭上眼睛,伸开她的手并轻声吟诵这种场合惯用的一段套语:

  An Tri numh            三圣啊

  A chumhnadh,      来拯救,

  A chomhnadh,      来保佑,

  A chomraig,          来环绕,

  An tula,                 这个炉床,

  An taighe,              这个房子,

  An teaghlaich,        这一家子,

  An oidche,             这个黄昏,

  An nochd,              这个夜晚,

  O!An oidche,          噢,这个黄昏,

  An nochd,              这个夜晚,

  Agus gach oidhche   还有每一个夜晚

  Gach aon oidhche.   每一晚。

  Amen                       阿门

  我们由此会发现,上面这些与特定行为相伴随的套语是在夜里和一个特定地点吟诵的。在那个干柴难找、泥炭难烧的地方,让火焖烧到第二天早晨就成为一项重要的、实用的任务。然而,与我们睡前关掉恒温器不同,这件事情的运作显然是仪式行为。焖火仪式就是这样在遭禁的情况下以重复的、持续不变的方式被表演着,它不仅使早餐制作变得更容易,也是为了确保房屋和它的居住者直至第二天早晨安然无恙。很多焖火仪式祈祷圣玛利亚、圣布里吉特和圣迈克尔提供佑护。但上文以及其他祷文都表明,本质上它不是一个基督教仪式,而是在基督教名义下的家户仪式。和平、光明和仁慈之神等同于“三圣”——即基督教的三位一体,又可以指更为古老的异教徒对神的信仰。这些古老的信仰作为19世纪仪式的土壤,它们存在于曾经把中世纪至现代早期宗教称为半异教的地区。这并不让人感到奇怪。

  发掘一个屋宇,考古学家可能注意到炉床的方位和大小,它是否干净并填满,是否发现与它相关的器物和食物残余。炉床在房子中间,可以解释为没有烟囱,需要让烟从门和屋顶出去。有时候我们会说炉床是家的中心。这里,我们有了焖火仪式的一个清晰描述,关于这个中心如何建立并在日常的家庭仪式活动中保持下来。这里,物质的自然方位既是功能的,又是象征的。它的象征意义在于把物质现象的日常之用即看守火堆与焖火仪式结合了起来。

  《苏格兰盖尔语歌谣和祷词集》中还有其他祈求保佑的诗歌——在织布时吟诵,可以将所求织进布里,使穿着这块布做成衣服的人不受侵害;还有治各种病的魔法,在季节性仪式或生命周期仪式上所唱的歌;最后,还有大部分劳动歌谣和祷告——在挤奶、捕鱼、圈牛羊、织布的时候吟诵。所有这些展示给我们的言词和行为,能丰富我们对17~19世纪苏格兰人日常生活的理解,也能加深我们对他们物质文化的分析。从中我们还能得到些什么思考呢?

  从这些例子我们可以提出如何区分实用事象和仪式事象的问题。一件物品是用于实际治疗还是仪式,或者是为了祈求佑护、成功?人们使用这些器物难道不说明他们在做重要的实际事情吗?毫无疑问,这些事物是实用的,然而它们也是仪式事象。因为它们在实际的使用中,要求以一致规定好的方式使用,并且实施者还加入了其他非物质方面的事象,或与之相关的力量,以求达到治疗或保护目的。日常环境中的家居生活、日常事象不再只是被灌注了实用或功能性意义,而扩展到了精神世界。把日常与超自然领域分割开,这是我们这种对世界的现代的、西方式理解。民俗有助于提醒我们避免把这种看法投射到其他时代和其他文化上去。

仪式、日常生活和考古学

  我们在分析考古学材料时很少考虑到这样一些现象,一周中哪天用哪样东西,或者一个金属物的放置点或环境是否有着实用之外的意义,除非它发现于一个不寻常的环境。例如马里菲尔德描述的几种事象——大头针、鞋、瓶子——在17世纪的英格兰它们被放进烟囱,作为一个保护性仪式的遗址,从中既可以看出它们的仪式意义又可看出其对家庭用火的重要作用(Merrifield,1987:128-136)。然而,折弯的铁钉通常只被看做一个破损的建筑材料。相关民俗却表明它们常常有仪式意义,至少对于不列颠的历史遗址来说。这些民俗知识促使我们在分析古器物时提出新的问题。除了它们所在的语境、制作原料,以及进一步鉴别它们的类型、断代或外部装饰,我们还应提及这样一些问题:相似的古器物在不同语境中发现,它们的情况是否不同(折弯的铁钉主要是在炉床附近发现,而直钉子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可发现)?一种特别的古器物的在场或不在场,是否揭示它的使用、供给或信仰情况?可以认为这三个方面是各自独立的吗?

  通过揭示仪式与晚近时代世俗行为的深层结合,民俗学为所有考古学家开启了一个审视考古学遗留物的新方法。承认家庭行为可能有仪式意义,仪式当中也可能用到日常物品,我们就能在仪式与习惯行为、特殊与日常都没有割裂的语境里,思考人们如何理解它们,由此走近那些我们曾下意识看做仪式的纪念物(教堂、巨石墓群、山洞壁画)。我们应考虑行为和物质的使用、现象和遗址可能构成的多重的语境,而不要像伦弗鲁那样只考虑是什么使一个遗址、一个现象和一个古器物变得独特、不寻常。实用器物和很实际的行为也有可能被认为是仪式器物和行为。我们不仅仅要引出“日常”事象在精神生活中所扮演角色的问题,也应问及“特殊”古器物或场所在日常生活中的角色。无论是合乎伦弗鲁标准的大规模群体行为,还是我从民俗中看到的小范围日常行为,都参与了人们建构与超自然世界之间关系的活动。仪式考古中的功能性和阐释性方法,过多地反映了对意义和过程的现代敏感性。即使意义与物质之间没有直接相关性,民俗也能扩展我们思考的领域。

  仪式和习惯作为一个连续体相对应的两极,共同构建了人们与日常世界和冥界之间的关系。由此,两种遗址(日常和仪式的)语境都得到扩展,并且分析和表述的范围也扩大了。物质文化、仪式和日常生活之间的结合,也使我们有了处理遗址景观的新方法。我们发现大规模遗址中符合伦弗鲁仪式标准的物质,它们常常颠倒正常的社会关系以使之更加明确。在小范围遗址中,我们则可能只发现有实用功能的物质。但在二者之间,把它们联系到一个复杂意义网络中的,是通过实际使用把人们与一个更大世界联系起来的日常物质。民俗为考古学家开辟了一条途径,来识别在日常生活中世俗与精神是怎样通过物质文化进行整合的。

鸣谢

  苏格兰和马萨诸塞州的许多人士给我提出过建议,帮我搜寻材料,支持我写作并修改此文。我特别要感谢阿维·斯瓦茨(AveSchwartz)、伊丽莎白·斯瓦茨(ElizabethSchwartz)、马丁·沃布斯特(MartinWobst)、约翰·麦克唐纳(JohnMacdonald)、安尼·麦克唐纳(AnneMacdonald)、雷贝卡·麦凯(RebeccaMackay)、马丁·威尔德古斯(MartinWildgoose),以及苏格兰国家图书馆(NationalLibraryofScotland)和爱丁堡大学苏格兰研究学院(SchoolofScottishStudies,UniversityofEdingburgh)的工作人员。马修·约翰森(MatthewJohnson)和一位匿名评论家对文章的修改建议给了我大量的帮助。本文所做研究受到西格玛研究基金(Sigma-XiGrandinAidforResearch)的部分资助。

  *注:原文发表于《国际历史考古学国际期刊》(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Historical Archaeology)2001年12月第四期。

(本文原载于《民间文化论坛》2006年第1期。注释从略,详情参见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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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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