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文人多自谦,戒浮燥,胸怀平常之心,甘为边缘人。粗茶淡饭,布衣裘褐,倒可以冷眼洞察社会,静观人生百态,写出多少能够传世的作品来。——录自随笔《边缘人》(1998)

天上九头鸟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6-09-16 09:06:58 / 个人分类:艺文随笔

天上九头鸟


刘锡诚

自然界有一些奇奇怪怪、超出人类闻见范围的事物,使人类从莫可索解、到萌发种种想象,进而对其产生某种信仰。九头鸟就是这样的一种神鸟。

湖北人有一句顺口溜:“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有学者说,这句顺口溜的文化内涵是,楚人把九头鸟看作是他们祖上信仰、崇拜的一种神鸟。九头鸟,因鸟有九头而得名。楚人信奉凤鸟,而九又是数目字中最大最高的一个阳数,具有神圣的意义,九个头的鸟自然就是一只神鸟了。据在神农架工作多年的基层文化工作者胡崇峻等报道,1994年在湖北省神农架林区,有人看见了真实的九头鸟。这只如同簸箕般大小的巨鸟,翅膀展开来有两公尺之大,有一蔟脑袋(大约有九个),羽毛为黑色,喙部呈红色,尾巴像扇形。翅膀开屏,像一个车轮。发出奇特的嘘叫声。这件奇闻的报道,使在荆楚之地早已深入人心的九头鸟形象及其信仰,在改革开放条件下,再次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复苏。人们也再次确信,九头鸟是吉祥的神鸟、善鸟。

要探究九头鸟的身世,不妨将现有的材料略作排比。

《太平御览》卷九二七引《三国典略》:“齐后园有九头鸟见,色赤,似鸭,而九头皆鸣。”这段记载说明了,在齐之后园,当年确曾飞来过一只九个头的鸟,而且每个头都能发出鸟的鸣叫声。当年齐都在建康(南京),地望在沿海一带的东部地区。

唐刘恂《岭表录异》卷中:“鬼车,春夏之间,稍遇阴晦,则飞鸣而过。岭外尤多。爱入人家烁人魂气。或云九首,曾为犬啮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则有凶咎。”鬼车也是九头之鸟,《正字通》说,鬼车,一名九头鸟。说明在岭表广大地区有九头鸟,而且是一种给人家带来凶咎的凶鸟。

宋梅尧臣《古风》诗:“昔时周公居东周,厌闻此鸟憎若仇。夜呼庭氏率其属,弯弧俾逐出九州。射之三发不能中,天遣天狗从空投。自从狗啮一首落,断头至今清血流。迩来相距三千秋,昼藏夜出如鵂鶹。每逢阴黑天外过,乍见火光辄惊堕。有时余血下点污,所遭之家家必破。”地在东周,九头鸟也被当作是凶咎之鸟。

九凤之鸟也是九头。《山海经·大荒北经》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明代画家为这个九凤作了一幅画像,九个头皆人面,身躯、翅膀、尾羽,则都是凤鸟的样子。有学者认为,大荒之中的九凤,就是九头鸟。九凤是神鸟,它的神容是九首、人面而鸟身。北极天柜之山其地望在何处,笔者没有研究,据《山海经》作者确指,它在“大荒”之北部。应是西部。

笔者上面所引的四种文献资料,大而言之,不是一个时代,说的又是东、南、西部三个方位的观念,在对九头鸟的性质上,东部、南部地区认为是凶鸟,西部地区认为是瑞鸟神鸟。观点是截然对立的。这种情况是怎么形成的?荆楚之地,在古代是否就属于《山海经》作者所写的“大荒”之地?或者作为楚人祖先崇拜物的九头鸟,与“大荒”之中那个特定地区特定族群的神鸟九凤的信仰是一致或共同的?

一个民族的文化在传承过程中会发生一些重大的变异。《山海经·大荒北经》里所记述的北极天柜之山被奉为神鸟的九凤,在中原地区、东部地区却被指责为是一种给人带来灾难的凶鸟。这种信仰观念上的对立,是时间的差异造成的观念上的变异?还是不同民族之间信仰的不同造成的?也许这两种情形都兼而有之?

中原王朝与楚人的对立,在楚人所信仰的祖先神鸟九头鸟的评价上也有所显现。楚人崇敬九头鸟,而中原王朝则认为是滴血有凶、烁人魂气的凶鸟。又由于中原文化的强大影响,致使把九头鸟当作凶鸟的观念,得以广泛地散播和传承。于是,在九头鸟的性质问题上,出现了完全对立的两种观点和态度。

旧时代由于政治利益而导致的中原文化与荆楚文化的对立业已消失,两千年来中原文化与边缘文化的交融和互补,使中华文化进入了一个多元一体的格局。在新的社会条件下,人们重新赋予九头鸟以新的吉祥鸟的品格。湖北省甚至出现了以“九头鸟”为企业名称、为品牌的企业文化。

“九头鸟”的发生和演变,作为文化变异的一个案例,实在是很有意思的。笔者希望有更充分的材料来证实。

2000525日

经编者删节发表于《今晚报》2016年9月7日。这里是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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