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经过不同程度的锻炼,就获得不同程度的修养、不同程度的效益。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杨绛《百岁感言》

[陶立璠]关于白马人民俗文化保护的思考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5-02-23 15:21:26 / 个人分类:闲客日志

关于白马人民俗文化保护的思考

  陶立璠

中国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境内已被认定的民族包括汉族共有56个。这还不包括有些没有识别的族群,如西藏地区的夏尔巴人、僜人及云南地区原来的克木人、苦聪人等。居住在四川平武、甘肃文县等地的白马人,被认定为白马藏族,而他们自己自称为“白马人”。其实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白马族群,自古以来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有着独特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民俗文化。这种文化,培育了白马人的族群意识、族群性格,在特殊的自然和人文环境中,生存发展,延续了几千年的历史。

甘肃文县是白马人的聚居地之一,地处秦巴山地。此处山谷迭宕、江河纵横、森林繁茂、物产丰饶,素有陇上江南之称,大熊猫故乡之誉。更为令人称道的是白马人的历史和文化。走进文县铁楼乡白马村寨,面对白马人古朴而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确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白马人的语言、服饰、民歌、民间故事、池哥昼仪式无不表现着白马人从远古走来的印记。史载白马族群古代属于氐羌氏族,又称白马氐,可见其历史的悠久。一个族群,独立生存上千年,作为这一族群的文化符号,足可以证明。比如,白马人的服饰最显著的标志是“沙嘎帽”和沙嘎帽上的白鸡翎。这种独特的头饰,不论男女,都可配饰,作为白马族群的标志,被赋予特殊的意义。传说这种特殊的服饰标志,是和一次关于白马人生死存亡的战争有关,而且被附着上一个美丽的传说。这就是历史的口头记忆。又如白马人的“池哥昼”,一种戴面具的表演,原始而古朴。“池哥昼”是陇南白马语的音译,“池哥”意为面具,“昼”为歌舞。“池哥昼”面具是白马人信仰的物化表现,同时也是白马人祭祀神灵和祖先的神器。如果我们将“池哥昼”认作是白马人的单纯的舞蹈形式,那就失去“池哥昼”传承的全部意义。“池哥昼”是一种古老的傩祭仪式,傩祭中使用面具,无疑是神灵的化身。它的雕刻的精美与否,与所代表的神灵并无关系,只要能区别神灵的身份,同样具有无限的神力。

我们知道,面具文化是简单农业社会的代名词。在农业尚不发达的时代,神灵是农业生产的主宰,而面具是神灵的载体。表演者戴上面具,就将自身隐藏在面具后面,随即变成可以和神灵交往的使者,代表神灵在仪式中驱鬼逐邪,祈求农业和狩猎丰收。这种所谓的傩仪、傩祭,在中国古代的商周时期,就已经被制度化和仪式化了。那时的驱傩仪式是由一个叫做方相氏的大巫主持。方相氏头戴黄金四目的面具,玄衣朱裳、执戈扬盾,率领同样带有面具的12兽(或称12神),紧随其后的是由黄门子弟扮演的伥子队伍。除夕之夜,他们在方相氏的率领下,在宫廷的各个角落驱鬼逐疫。这就是所谓的宫廷之傩或“国傩”,此外民间还有“乡人傩”。“乡人傩”大概和“池哥昼”祭祀仪式有其曲同工之妙,都是典型的民间传承的巫文化之一。

傩文化是巫文化之一种,许多民族中均有流传。北方少数民族满族蒙古族、达斡尔族、赫哲族、锡伯族;南方的彝族、壮族、布依族、纳西族等民族中都有巫文化流传,只不过表现形成不同罢了。相比之下,白马人的“池哥昼”,同样具有巫文化中傩祭和傩仪特点,它所体现的是白马人的原始信仰。池哥、池母相当于傩仪中的巫师,驱傩逐疫是“池哥昼”的全部意义和灵魂。居住在文县的白马人,至今还保存着古老的祭祀仪式。每当春节期间或盛大的节日集会,白马人都要举行“池哥昼”仪式。仪式进行中,挨家逐户跳“池哥昼”,驱鬼逐疫。“池哥昼”的原始文化意义就包含在这一仪式之中。遗憾的是,我们以往对“池哥昼”的关注只限于舞蹈形式,而对“池哥昼”仪式的全过程(包括时间、地点、仪式进行式等),“池哥昼”在白马人中是怎样一代一代传承的,怎样跨越历史的长河传承到今天,它在白马人心中具有怎样的位置等,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误区。这一误区不是白马人造成的,恰恰是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为了避免民俗文化中的信仰习俗,怕冲犯“封建迷信”等禁忌观念,有意将完整的傩文化进行切割,单纯归为舞蹈一类有关。这对我们准确认知白马人“池哥昼”仪式,必然造成困难。

白马人的“池哥昼”仪式是很古老的傩文化遗存,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和文化史价值,是古老傩文化传承的原生形态,有学者称为“活化石”也无不可。值得庆幸的是白马人能将这种古老的傩祭仪式保存下来,这是对中国傩文化发展史的独特贡献。

甘肃文县白马居住地,被中国文联民间文艺家协会命名为“白马民俗文化之乡”,正是因为这里保存了许多古老又有深厚积淀的习俗。这些古老的习俗不仅古老,而且融入今天白马人的生活之中,形成白马民俗文化的特色。甘肃陇南市政府对白马民俗文化十分关注,专门成立了白马民俗文化研究机构,并通过艰苦细致地田野考察,编辑出版了“陇南白马人民俗文化研究丛书”,将崇山峻岭中白马人的民俗文化展现在我们面前。这一《丛书》包括了白马人的语言、服饰、舞蹈、歌曲、故事以及白马民俗文化图录等。为研究白马人民俗文化提供了极大方便,也帮助人们认知白马人的思想史和生活史。白马人是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族群,他们的历史是靠口头传承的。在白马人的民间故事中,有神话、传说,也有幻想和写实故事,内容丰富多彩。白马人的英雄故事《阿尼嘎萨》特别引起我的关注。这一故事收录在《陇南白马人民俗文化研究丛书·故事卷》中。该故事完全具有英雄故事的结构。首先这一故事是以英雄的名字命名的,其中融入神话和传说,内容十分丰富;其次,故事的讲述具有连贯性,大致由15个连环故事组成。包括神奇出世、初露身手、想要成家、进宫求婚、智胜恶棍、凤岭取宝、皇帝允婚、公主生爱、修身从军、情牵千里、鏖战妖魔、才赢皇位、降服妖魔、铲除恶霸、为民造福等。比较奇特的是,阿尼嘎萨的出世,十分神奇,属于民间故事中的怪孩子类型,或青蛙王子型。随着故事的进展,又揉进许多难题型故事,使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其三,故事的叙述方式上,采取了英雄史诗常用的韵散兼行形式,有说有唱,故事部分散文叙述,抒情部分加入韵文歌唱,生动而活泼。

《阿尼嘎萨》采录文本,长达10多万字,详细讲述了阿尼嘎萨一生的英雄事迹,在民间广为流传。遗憾的是采录者给我们的传承信息太少,只是在故事的结尾提供了“余杨富成、曹富元、余林机、班正联、薛行神代等讲述,刘启舒、班宝林采录”。显然这一信息和故事本身的流传极不对称。这样一部英雄故事,读者希望得到更多的信息,帮助认识《阿尼嘎萨》传承的全貌。读者还想知道如上故事讲述人的性别、年龄、职业、个人和故事讲述经历;希望知道这些故事是在什么场合讲述的,是否是在不同场合讲述的单篇故事,最后由采录者整理而成长篇《阿尼嘎萨》;采录时的原始状态是汉语讲述,还是用白马人语言讲述,有没有录音、录像资料保存,存不存在翻译问题;既然故事讲述中不少地方插入了歌唱内容,这些歌的曲调是否有记录,讲述者是否具有白马人歌手的特点;最后,故事在白马人地区流传的情况如何,白马人的认同感怎样等等。因为这些都牵涉到读者对故事真实性的质疑。也正是因为采录者在采录过程中,丢失的信息太多,会直接影响对《阿尼嘎萨》英雄故事价值的判断。

民间故事的采录是在田野作业中实现的。它要求采录者具有田野作业的基本知识和规范。忠实记录是关键,慎重整理是要求采录者在整理时要保持故事讲述的原始风貌,包括民间语言特色。防止将采录的故事当做素材,进行再创作。从这种角度讲,现在的《阿尼嘎萨》不是科学版本,因为这一故事的文本写定,明显存在采录者整理和编辑、再创作的痕迹。

白马人民俗文化,是存在于高山峻岭中的文化宝库,内容丰富,弥足珍贵。白马人是这一文化的创造者、享受者、传承者和持有者。白马人的民俗文化已经融入白马人的血液之中,成为凝聚白马族群的精神力量。今天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陇南市政府和文县政府以及许多学者已经做了非常出色的工作。笔者曾到过文县,在白马山寨考察,但来去匆匆,走马观花,极不深入。回京后阅读《陇南白马民俗文化研究丛书》,在文本阅读和考察基础上,产生了如上的思考。不当之处,请方家指正。

                           2015年元月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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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忠的个人空间 引用 删除 沙漠之舟   /   2015-05-17 22: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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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润平 引用 删除 张润平   /   2015-02-25 18:04:33
真遗憾。我要去。
原帖由陶立璠于2015-02-24 08:36:37发表
原打算参加,因和香港的一个活动冲突,遗憾不能到文县.原帖由张润平于2015-02-23 21:51:38发表
请问陶老下.
一笑堂 引用 删除 宁锐   /   2015-02-25 05:46:51
好博文!谢谢噢!收走了!
从田野到书斋——陶立璠空间 引用 删除 陶立璠   /   2015-02-24 08:36:37
原打算参加,因和香港的一个活动冲突,遗憾不能到文县.
原帖由张润平于2015-02-23 21:51:38发表
请问陶老下月5日文县举办的旅游文化节参加吗?
张润平 引用 删除 张润平   /   2015-02-23 21:51:38
请问陶老下月5日文县举办的旅游文化节参加吗?
张润平 引用 删除 张润平   /   2015-02-23 21:50:30
首先给陶老拜年:敬祝陶老羊年吉祥!和顺美满!
张润平 引用 删除 张润平   /   2015-02-23 21:4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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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堂 引用 删除 宁锐   /   2015-02-23 21:18:40
白马人民俗文化,是存在于高山峻岭中的文化宝库,内容丰富,弥足珍贵
沙野的个人空间 引用 删除 沙野   /   2015-02-23 15:5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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