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经过不同程度的锻炼,就获得不同程度的修养、不同程度的效益。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杨绛《百岁感言》

【樱井龙彦】日本“盂兰盆节”中被形象化的中国目连故事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4-04-24 13:38:04 / 个人分类:民俗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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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索上的“鬼”

日本“盂兰盆节”中被形象化的中国目连故事

 

      日本名古屋大学

櫻井龍彦/著  赵月梅/译

 

序言

在中国,“鬼节”多指供奉死者的清明节、上巳节、中元节和寒衣节(十月初一)等。当被问到“鬼节”时,通常人们想到的应该是清明节。而在日本供奉死者的日子主要集中在新年、春分、盂兰盆节和秋分的日子里。但是这些日子都不存在“鬼节” 这一说法。[1]在上述四个时节中,佛教传入日本后,盂兰盆节逐渐成为与供奉死者联系最为紧密的节日。盂兰盆节在佛教中被称为“盂兰盆会”,一般日本称其为“盆”,即“O-bon”。“O-bon”对于日本人来说是一个具有亲切感的称呼。另外,道教中有上元、中元、下元的说法,其中的“中元”与盂兰盆节相重叠。道教俗称的“七月半”,正是七月十五这天的中元节,而将佛教的“盂兰盆会”融合进来的正是日本的盂兰盆节。

无可非议,日本的盂兰盆节是从中国流传过来的。因此其仪式内容在很多方面都与中国相同,或者可以说是接受中国仪式内容之后再逐渐发生变化的结果。其中,还包括中国没有出现、而只有在日本出现的部分内容。譬如“盂兰盆舞”。

盂兰盆舞是在盂兰盆节的夜晚由男女老少共同参与的舞蹈,具有慰藉死者灵魂的目的,也有通过与死者共舞的形式,送亡灵升天的说法。能够充分阐释这一点的,当属长野县阿南町新野的盂兰盆舞。这是从814日开始,直至16日通宵持续欢跳的舞蹈。高台被“新盆”(也称“初盆”)、即在这一年之内家中有人去世的家庭所带来的灯笼所装饰,盂兰盆舞会围绕这个高台来进行,因为灯笼是死者的象征,因此便成了生者(村民)与死者共同欢跳的舞蹈。

   在秋田县雄胜郡羽後町的西马音内,岛根县鹿足郡津和野町,鹿儿岛县与论岛等地的盂兰盆舞中会出现头戴面具的舞者,通过遮挡面部的形式来表明自己是从异世界来到这里的亡者。(新谷,关泽编辑2005:260)。即带有生者与亡者共舞的寓意。

从近年的盂兰盆节来看,节日不仅在规模上得到了扩大,而且还出现了观光化的趋势。岐阜县郡上市八幡町的“郡上舞”,从7月中旬到9月上旬,要连续32个夜晚不停地跳舞,现在为了参加“郡上舞”,每年会有数十万人的游客从全国各地涌向那里。这种在炎热夏天的夜晚,疯狂跳舞的日本人的品格,对于外国人来说也许是很难理解的。

这类盂兰盆舞应该还没有出现在中国境内。此外,在日本还有很多具有独特性的、与盂兰盆节相关的仪式内容。本论文仅对其中的拔河事项展开分析探讨。希望通过分析中国“鬼节”所没有涉及的这一事项来为大家今后的研究提供一定的参考。[2]其次,中国的鬼节与《佛说盂兰盆经》中的目连救母、孝行故事相关联,而在日本的盂兰盆节中,目连故事又是如何被具体化的、是否属于仪式活动的范畴,对这类问题也想展开进一步的分析探讨。

 

1,何为盂兰盆节

过去,日本会在每年阴历的715日前后举行盂兰盆节,到了日本明治6(1873),日本开始采用西历(阳历),现在在每年阳历的815日前后举办盂兰盆节的情况比较常见。一般来说,813日是迎接祖先灵魂回家的日子,

15日晚上到16日的早上是送别祖先灵魂的时间,在这个时间段里会举行各种与慰藉祖先灵魂相关的仪式活动。

盂兰盆节作为供养死者的节日,早在六朝末期就已经在中国举行了。尽管其传入日本的年代并不是很明确,但是在《日本书纪》的推古天皇14(606)和齐明天皇3(657)、齐明天皇5年(659)的报道中都有出现,说明早在7世纪初期日本也已经有了盂兰盆节。

之后,经过漫长的历史沉淀,在内容和形式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从而演变成日本今天的盂兰盆节,在这个过程中,传统的节日内容是很难被完整的保留下来的。譬如说,就连举行盂兰盆节的日期,也并不一定会与历史记录相符合。过去农历的71日是操办盂兰盆节法事的日子。71日又被称为釜蓋朔日,据说在这一天里,地狱的锅盖打开后死者能够从里面跑出来,并以此来象征盂兰盆节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其次,还有把24号称为里盆( 也有叫‘地藏盆’的说法),是盂兰盆节的最后一天。从上述情况来看,盂兰盆节大致要经历长达一个月的漫长时间,而这个过程逐渐演变成从813日开始到815(16)日的节日,可以说,明治时期采用西历的做法对其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另外,节日传统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渐在日程上趋向模式化,这也是盂兰盆节发生变迁的原因之一。因此,在列举盂兰盆节的日程个案时,绝对不能忽视其过去的历史变迁背景,本论文遵循这一研究思路,旨在对盂兰盆节的现行状态进行更为深入地讨论分析。

 盂兰盆节分布于日本的全国各地,其仪式内容因地域的不同而有所区别。但是仪式的对象基本上可以分为祖先(本佛)、新佛无缘佛总称为灵魂)。操办仪式的主体又可分为家庭和地域共同体两种。

仪式对象中的新佛是指从前一年的盂兰盆节开始,在这一年内逝去的新的死者;本佛指的是家庭世代供奉的先祖(包括新佛在内),由子孙来祭祀无缘佛是与本佛相对应的概念,无子孙祭祀,即没有亲信的死者的灵魂,相当于中国的孤魂”、“野鬼

从祭祀主体的角度来看,每个家庭所操办的盂兰盆节的仪式活动,其实是以“供养祖先”为主的,即在佛坛或棚架(盂兰盆节时期,为了迎接祖先的灵魂而特别搭建的棚架)处迎接自己祖先的灵魂,并奉上供品,还要参拜死者长眠的处所,即墓地。在中国同样把用来祭祀祖先的715称为“祭祖节”,在家中或祠堂操办的祭祖活动被称为“家族祭”,在墓地举行的参拜仪式被称为“墓祭”。

 在由地域共同体共同来举办的供奉活动中,特别是“无佛缘”、“新佛”以同一地域的全体人员的共同慰灵活动为主。“无佛缘”是未能成佛的、游走于现世的饿鬼,为了解除他的痛苦和饥饿必须对其施舍食物才行(称之为‘超度饿鬼’)。另外,“新佛”因为死期不长,还没有完全成为祖灵,对人世的眷恋也很强烈。因此,这类灵魂带有粗暴、不稳定的特点,容易给生者带来灾难,必须要谨慎、认真地供奉才行。

 “无佛缘”和“新佛”不受家庭的限制,能够成为地域共同体全体告慰的神灵,是因为这类暴虐的灵魂所带来的灾难不仅限于他的血缘亲信,还会波及到生活在这个地域的其他人,为了防止灾害发生,共同体在祭祀活动中必须要举行虔诚的供奉仪式。

 盂兰盆节时节,日本各地都会举办告慰、供奉神灵的仪式活动。例如盂兰盆舞、大念佛(要一边唱诵经文一边敲打钟鼓来跳舞。特别是会围绕初盆家来举行供奉仪式)、火祭、灵舟(送还盂兰盆节所请来的神灵的仪式。在装有灯笼的小船上摆放好供品,让小船流向河流或大海,类似中国的‘法船’)、放灯笼(送还盂兰盆节所请来的神灵的仪式,把灯笼流向河流或大海,类似中国的‘放河灯’)等。这些均属于地域共同体成员参加的仪式活动。而在这类告慰、供奉神灵的仪式活动中也有类似在上文中所提及的如同“郡上舞”的,具有娱乐化特点的、被文艺化的仪式,从而进一步演变成为参观者人数不断增加的旅游观光业。

 从主体内容上来看,在上述的两种类型中,前者属于带有血缘关系的子孙供奉各家祖先神灵的个人祭祀活动,后者则属于以地缘关系为纽带的、由地域共同体共同组织的共同祭祀活动。前者供奉的是能够庇佑子孙的“有缘灵”,后者则不仅包括有缘灵,还包括暴虐的“新佛”和“饿鬼”之类的无缘灵。因此,可以把盂兰盆节中供奉的神灵,大致划分为上述三种类型。

 

2,   盂兰盆索的个案

正如前文所述,日本盂兰盆节的日程安排主要集中在813日——15(16)日之间。从仪式的细节来看,具有明显的地域差异性。其中还包括为了供奉死者灵魂而举办的拔河活动。因为是在盂兰盆节时期举办的拔河活动,所以被称为“盂兰盆索”。笔者认为这是中国所没有、而日本所特有的仪式活动内容。

从日本整体来看,盂兰盆索的分布范围是具有局限性的,主要集中在以千叶县、茨城县为中心的北关东地带和以福冈县、佐贺县、长崎县为主的北九州地区。从地理位置上来看,二者之间的距离相当遥远,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两个地域出现盂兰盆索呢?他们在传播上是否存在着关联性?现阶段还不敢断言,笔者认为这是一个值得今后进一步探讨的课题。

关于日本北关东千叶县、茨城县的盂兰盆索,笔者在《盆綱攷》(直译为《盂兰盆索考》)一文中(樱井2012)已经做过相关论述。本文旨在对北九州地区分布最为广泛的福冈县的盂兰盆索进行分析。

曾经在福冈县70多个场所都举行过的盂兰盆索,如今,只剩下寥寥几所[3]。在江户时期的行政区划中,福冈县的南部被称为筑后、西部被称为筑前。成书于江户时期的《筑前岁时图记》中,对农历七月十五日在“村々綱曳”举办的、盂兰盆节中的拔河活动做了简单的图解说明。

   其中,含有这样一段内容,“筑前的各村用收割来的茅草或者蔓草,制作大的绳索,在村落的广场上,划分为左右两队来进行力量的较量,最后以拉断绳索作为活动结束的标志。据说可以去除暑气的烦躁,筑前各地情况相同。”

笔者将传承至今的盂兰盆索追溯到江户时期,旨在证明江户时期的绳索原料与现代相一致,仍以茅草或者蔓草为主,目的在于用拉断绳索或者在活动结束之际切断绳索的形式来达到“去除暑气的烦恼”等。这里所涉及的拔河,其目的为“去除暑气的烦躁”,即消除酷暑时节容易患染的疾病和邪气。但是从当代盂兰盆索的情形来看,其目的显然不仅限于此,应该还包括作为盂兰盆节的仪式活动所应有的意义,关于这个问题,笔者想在后文中展开进一步的讨论。

下面,列举筑后、即福冈县南部的一个个案(个案1),筑前、即福冈县西部的三个个案(个案2-4),并结合中国对日本盂兰盆节所产生的影响,仅对日本“盂兰盆节”的一种形态进行考察分析。

 

个案“久富观音堂盂兰盆索” 福冈县筑後市久富、熊野神社

这是在814日这天举行的拔河活动。相传从宽永20年(1643年)开始,至今约有370年的历史。

如今,熊野神社是制作绳索、拉着绳索环绕街道的出发点和终点。但是追溯其发展历史后发现,该仪式最初与神社并无关联。在堪称正殿的场所里最初设有德随寺的观音堂,到了明治时期,在神佛分离政策的主导下,正殿作为熊野神社而被人们所利用。现在在正殿对面的左侧重新修建了一个小的观音堂。这里的盂兰盆索的正式名称为“久富观音堂盂兰盆索”,正如后文所述,这一活动与德随寺和观音信仰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关联。

在熊野神社里,于14日早上8点左右,由保存会的人们开始制作绳索。绳索以草(稻草)绳为绳芯,再把箛草和稻草交叉编织进来。编好的绳索直径约为30cm,长度为20m,重量在400kg左右。

10点,绳索的制作工作结束,以花火作为出发的信号。这里的盂兰盆索是划分为两队来进行的,但是并不属于比赛性质的拔河活动,而是拉着绳索环绕全长约为3.6km长的久富街道,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活动不被称为“拔河”,而被称为“拉绳索”。

拉绳索的都是男孩(松原小学的学生,2012年有53名学生参加活动)。孩子们的装束有些别致:全身涂满黑色的墨汁,下身着有稻草制作的腰蓑衣,头戴用稻草编织的带有犄角的缠头绳,这个缠头绳在当地被称为“鬼角”。

仪式会在途中休息一次,在环绕街道1小时15分钟后,最后再返回到神社处,至此整个仪式已经基本结束。过去还会把这个绳索用在相扑台上,再那里展开相扑比赛,现在已经不再举行这类活动了。

关于盂兰盆索的起源,确实没有可信的文献记录材料。这不仅是富久的问题,而是在很多与日本拔河相关的仪式中都普遍存在的问题。相传这个仪式活动始于江户时期,历史在300——400年之间的说法比较普遍。由久富保存会、观光协会编制,即公开性的解说材料中,对该仪式的起源做了如下解释。

宽永3(1926),久富德随寺(真宗大谷派)的第四代住持释宗传在正殿落成之时,仿效目连尊者用绳索把母亲从地狱拯救回地面的救母故事,组织众弟子拔河。让那些因为不幸而未能成佛的亡者,至少在盂兰盆节这一天里回到地面上,在极乐净土款待他们,施舍食物,是以观音信仰为基础而形成的“超度饿鬼”活动。(熊野神社社内的盂兰盆索解说看板)

正如前文所述,在日本,特别是从关东地区到中部地区,流传着釜蓋朔日的说法,认为在71日这天,地狱的锅盖打开后死者能够从里面跑出来。中国道教思想认为三元中的中元由地官大帝来掌管。因为715日是地官大帝的生日,所以地狱的大门会被打开。在福冈县,16日是打开地狱锅盖的日子,各地还会举行“阎王祭”。例如福冈市西区唐泊的愿海寺将15日在盂兰盆索中使用的绳索用在相扑台上,开展了“阎王相扑”比赛。(佐佐木199342211)。

7171516日,尽管在日期上并不统一,但是从久富流传打开地狱锅盖的说法,很容易产生全身涂满墨汁的男孩代表的是看守地狱大锅的值班者——黑鬼的想法。总之,盂兰盆索的起源说,与目连救母故事和阎王开门相关,即盂兰盆索起源说是在“打开地狱锅盖的日子”这一观念的基础上形成的。

这里想强调两点:一,在《佛说盂兰盆经》中的目连救母故事中,并没有出现绳索作为解救母亲的手段,从地狱伸展到地面的说法。要想把处身于地界的、地狱中的死者解救到地面上来,必须让其上升到地面才行。为了达到上升的目的,绳索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也许正是这种联想的存在,导致了拔河由来谭的形成。

关于“目连尊者把母亲从地狱的大锅中拉救出来”的说法不仅限于久富,在盂兰盆索救济说流传的其他地区也同时存在。究竟是什么时候,最初是由谁来讲述的呢?如今已无从考证。但是目连用绳索拉救母亲的传说,尽管在《佛说盂兰盆经》中没有记载,却还是被传承了下来。关于这个传说在久富的流传,笔者认为僧侣释宗传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二,观音信仰。比起目连故事与观音信仰之间的关系,倒不如说它与地藏信仰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4]在久富之所以将目连故事与观音菩萨连结在一起,笔者认为是因为在僧侣释宗传的传教背景下,观音堂一直以来都是久富村民的信仰核心,从而人们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对“观音菩萨”有着特殊的情感。

在中国的目连戏中也会出现观音的角色。把超度饿鬼与地藏、观音连结在一起的情形与日本相同。在千叶县山武郡横芝光町虫生的广济寺举办的盂兰盆节仪式中的“鬼来迎”(也称“鬼舞”)中,“河原”( 冥河河滩)部分出现了地藏菩萨、“死出山”(冥府) 部分出现了观音菩萨。[5]正是因为久富的人们把观音作为具有母性的慈悲、救济特质的菩萨来拥戴,所以盂兰盆索才可能作为观音堂的仪式活动被传承下来。

 在久富,关于盂兰盆索的起源,除了上述宽永3年的叙事之外,同时还流传着与宽永20年相关的起源说。这一说法与江户时期四大饥荒之一的“宽永大饥荒” 相关联,仪式始于供养那些在饥荒中饿死和感染疾病的死者(主要以孩子为中心)。这个被历史记录下来的悲惨饥荒从宽永19年(1642)开始一直延续到次年的宽永20年。因为干旱、大雨、洪水、虫灾,导致日本各地出现了很多死者。久富也并不例外,饥饿和疾病导致很多孩子死去。据说是为了祭祀这些亡灵,从宽永20年开始举办了盂兰盆索仪式。笔者认为这点同时还说明了久富盂兰盆索为何会以孩子为中心来举办的根结所在。

 宽永年间的村民们,从年代上来看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已经相当的久远,已经是无人能够追忆的过往,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确是久富村民的先祖。由此,不得不承认盂兰盆索是同时供奉血缘、地缘先祖的仪式活动。但是,如果是发生在300年前的事情,那么人们对于先祖的感觉应该是淡漠的。总之,这类先祖貌似更接近无佛缘,属于超度饿鬼的行为。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将这一说法与宽永3年的说法等同起来,认为也是以超度饿鬼为目的的起源说呢。

可以将盂兰盆节仪式中所供奉的对象划分成本佛、新佛、无缘佛三种。其中,地域共同体来组织供奉的对象为新佛和无缘佛。尽管新佛属于个人性质的血缘祖先,但是他们留恋现世的情结十分强烈,因此,如果不对其进行虔诚的祭拜,这类野鬼同样会给生活在同一地区的其他人带来灾难。由此,新佛便跨越了家庭的个人祭祀范畴,成为由地域共同体共同供奉的对象。

后文还会涉及久富以外的盂兰盆索个案,但是无论是哪里的盂兰盆索,在重视新佛和无佛缘这一点上都是相同的。其中,新佛的供奉仪式更是极为谨慎。但是久富公然宣称,他们的盂兰盆索是“至少在盂兰时节期间,将那些被关在地狱的亡灵解救到地面上来进行告慰”,是“基于观音信仰而形成的超度饿鬼的仪式”(解说看板),当地人认为这是超度饿鬼的仪式。因此,初盆的家庭不会把遗像和供品送往观音堂,也不会念经诵佛。生活在同一地域的人们也不会特殊款待新佛,诸如为其举办法事等。如果说盂兰盆索与初盆之间有关联,那么,在环绕街道时应该在初盆家停留一会才对,然而仪式中也并未出现此环节。

   以超度饿鬼为目的来举行拔河活动是这里的突出特点。但是,现在这个活动已经与德藏寺的僧人之间不存在任何联系了。他们只是简单的出席一下绳索出发前的开幕会而已,僧侣也不会给饿鬼举行法事。尽管盂兰盆索的起源与这个寺庙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是僧侣们却不会参加盂兰盆索活动,笔者认为这与德藏寺的真宗归属有关。在日本佛教内部又可划分为多个宗派,其中,真宗和盂兰盆节的仪式活动之间并不存在积极的联系。这是因为在真宗的宗派教义中,否认超度饿鬼是佛教原本的仪式活动。

关于久富盂兰盆索的起源,有宽永3年和宽永20年的两种说法。其中,后者为公开性的说法。《筑后市史》中采录的也是宽永20年的说法。(筑後市史编辑委员会编辑1998:59)时至今日,便形成了这是一个具有370年历史的传统仪式的说法。无论是哪种说法,从仪式的起源说来看,都可以理解成举办盂兰盆索的目的是为了超度饿鬼。

从久富的盂兰盆索来看,确实是以供奉死者、超度饿鬼为目的来举行的。但是,仔细观察后,发现其中的缘由并非如此单纯。

时至今日久富还在广泛种植水稻。该地区原本没有河流,因此,过去想要保证农业用水的充沛着实是一件难事。享保年间(1716-36),久富存村民中岛平安想在山井川开井饮水,起初遭到久留米藩主的反对被捕入狱。几经哀求后最终得到许可,中岛平安利用私人财产,花费30多年的时间终于修成了这条水路。这是宽永大灾难之后的60年里发生的事情。这就是至今还在浇灌久富水田的久富水源。(筑後市史编辑委员会编辑1998:9-10))

 如上所述,在江户时期久富地区既没有河流,也没有蓄水池,百姓每年因为干旱而苦恼,能够依靠的只有天上的雨水。尽管水路已被修好,但那是离今天并不遥远的过去,在古老的故事中依旧保留着为了求雨每晚被母亲领到观音堂进行参拜的讲述。

 盂兰盆索中的绳索在当地人的眼中等同于蛇(龙)。绳索的两端被称为头部和尾部。从形状上来看,绳索绝对不是按照头部和尻尾的形状来制作的,却为什么会有了这样的称呼呢?显然是人们把绳索想象成龙蛇的姿态这种想法所导致的,毋庸置疑的是时至今日龙蛇仍是具有唤雨功能的水神。

   另外,还有一个与求雨相关的元素。在环绕街道的途中,队伍会在天神神社逗留一段时间,让孩子们发出声响地踩踏神社祀堂的地板。当地人认为这种咚咚的踩踏声其实就是雷声的再现。这里的天神指的是菅原道真(845-903)死后变成的神灵,人们将其与雷神连结在了一起。所以在祭祀雷神的场所,通过踩踏地板制造骚乱的形式来激怒雷神,使之降雨。

 总之,盂兰盆索仪式具有求雨的意义,体现了人们祈求即将到来的收割(水稻)能够收获的美好夙愿。关于这一点,正如笔者在拙稿《盆綱攷》(直译为《盂兰盆索考》)(樱井2012)中展开的论述一样,在北关东地区绳索同样被人们看成是水神的代表,即龙蛇。因此,盂兰盆索属于与作物丰收相关的仪式活动,北九州的个案也能够说明这一点。

另外,该仪式活动还具有除病禳灾的功能。孩子们周身涂满墨汁,除了具有乔装地狱黑鬼的表征意义以外,据说还具有除病禳灾的意义。在日本,将墨汁涂抹在脸部或身体上的习俗不仅限于盂兰盆索,可以在很多个节日仪式中都能观察的到。过去久富使用的是炉灶的灰墨,而炉灶或是炊灶里的灰墨一般会被看成是具有辟邪禳灾神力的特殊灰墨。那么,盂兰盆索应该是一项驱除疾病和灾难,同时还祈求孩子健康成长的仪式活动。

 正如前文所述,《筑前岁时图记》对七月十五日的拔河活动作了“去除暑气的烦躁”的阐述,久富位于筑后的管辖范围内,不属于筑前地区,但是由于地理位置相毗邻,因此从文化圈的意义上来看,具有很多相似之处。从《筑前岁时图记》中并没有记录拔河与超度饿鬼有关的情形来看,江户时期北九州在七月十五这天举行的拔河活动,最初应该是为了迎合人们想在仲夏时节驱邪禳灾的夙愿来举行的。如果按照道教三元的观念来分析七月十五的话,恰好与地狱大门敞开的日子相吻合,是存在将其与超度饿鬼的供奉活动连结在一起的可能性的。要说能够将这两点连结在一起的人物的话,笔者认为当属把目连救母故事讲述给门徒们的、德随寺第四代住持释宗传。

 带着绳索环绕街道的举动其实也是一种驱邪禳灾的行为。“蛇祭”是指用稻草制作蛇(龙)的形状,以边扛边拖的形式环绕全村的仪式,在日本各地均可看到。是具有求雨、祈求作物丰收,同时也希望蛇状绳索能够带走污秽、实现驱邪禳灾美好夙愿的仪式。最后让带有污秽的绳索飘向河流或海洋,或者选择焚烧的处理方式,也能够证实这一点。久富盂兰盆索中的绳索也被看成是蛇状绳索,从人们带着绳索在街道上游行的情形来看,该仪式确实融合了人们祈求作物丰登和驱邪禳灾的多重夙愿。

 久富的盂兰盆索,作为盂兰盆节的佛教仪式之一,是以超度饿鬼为主体内容,带有祈求作物丰登、驱邪禳灾等多重意义的仪式活动。尽管在《筑前岁时图记》中没有出现超度饿鬼的记录,但是也不能排除掉漏笔的可能性。如果我们做一个大胆的揣测,超度饿鬼的内容没有被记录进去,是因为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事项为前提来进行分析的话,那么,驱病禳灾应该是举办盂兰盆索仪式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迎合盂兰盆节而将超度饿鬼的内容附加上去的,后来在当地才逐渐形成了笔者在前文中所提到的,“用绳索解救被关在地域里面的死者”的带有超度饿鬼内容的盂兰盆索起源说。

 下面,一起来关注一下能够充分说明这一观点的另一个个案。

 

个案2“蔓草盂兰盆索” 福冈县糸岛市二丈町大入、白山神社

 8月15举行于白山神社前面的参道(参拜用的道路)上。[6]没有类似保存会的组织,而是大入地区的地域共同体共同参加的活动。大入是一个靠海的村落,但是村中以渔业为生计的家庭并不多见。这与个案4中的西浦(是一个渔港)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绳索是用蔓草制成的。15日的早上先去割草,下午3点左右开始在参道上制作绳索。绳索全长约为30 m。完工后先要参拜白山神社,敬献神酒,然后再次回到参道上。

拔河分为两队来进行,不分男女老少、参加那一边都可以。据说以前还出现过大人与(青年团)孩子对抗的情况。

关于活动的起源,与其他地区一样尚不明确。安永7年(1778)、重建神社时的栋梁标牌被保留了下来。显然神社在18世纪后半叶业已建成。如果说这里的盂兰盆索与神社的仪式是一体的,那么它至少有200年以上的历史。

当地的人们仿效盂兰盆节的佛教故事,口述了这样一段内容:

为了拯救坠落到地狱的亡灵,佛祖投给他们一条绳子,亡灵们为了逃脱,拼命地抱住绳索。但是地狱里的魔鬼们为了阻止他们,便往回拉拽绳索。佛祖和魔鬼之间的拔河比赛就这样开始了。

  那么,盂兰盆索应该就是佛祖与魔鬼拔河情形的模拟与再现。因此,胜的一方为佛祖(极乐)的一方,败的一方为魔鬼(地狱)的一方。

   现在的拔河比赛按照三局定胜负的原则来举办,力求达成一胜一败一平局的结果。据说是为了让所有的居民都能成为佛祖的一方(胜利的一组)而设立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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