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文人多自谦,戒浮燥,胸怀平常之心,甘为边缘人。粗茶淡饭,布衣裘褐,倒可以冷眼洞察社会,静观人生百态,写出多少能够传世的作品来。——录自随笔《边缘人》(1998)

莫道桑榆晚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3-06-30 14:12:06 / 个人分类:艺文随笔

莫道桑榆晚

刘锡诚

 

我没有从钟敬文先生,但近十年来却有幸在他直接领导与教诲下工作。或耳提面命,或耳濡目染,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很多。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学问,都不是跟他直接上几年学所能学得到的。

 

我同先生第一次交往是1982年的夏天。当时我在《文艺报》编辑部工作。有一天,去他住的小红楼向他约稿。他在20年代写过许多漂亮的散文,也是一位有才华的诗人,而一生执着地从事的倒是民间文化的研究,是我国当代首屈一指的民俗学者。编辑部希望他写一篇概括他的学术道路的文章。这就是发表在《文艺报》1982年第8期上的《民间文艺学生涯六十年》。文章的标题是我改定并经先生同意的。上大学时读过他写的《西湖漫拾》、《荔枝小品》等散文,工作之后也曾涉猎过他的民间文化研究文章,但从这篇文章里我才全面系统地了解了他的为人和治学。我认定他走过的道路是一个正直而进步的老知识分子走过的典型道路。过了没多久,有关部门举办了一次庆贺他从事民间文学工作六十周年的活动,我也参与了这件事,协助邀请了文艺界一些领导和知名人士到会。前中国文联主席兼中国文艺研究会主席周扬同志说:先生“成绩卓著,众所共仰”。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公允而又中肯的评价。

 

先生常常告诉我们和比我们更年轻的朋友,要下决心读书,搞调查采录,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不要急于写长篇大文章。他曾嘱咐一位很有才气的青年,要他花十年的时间系统读书,要耐得起寂寞,先不忙写大块文章。这不禁令我想起他不止一次对我讲的顾颉刚先生曾对他讲的话:希望先生潜心努力十年,写成一部精审的著作!他在我们面前讲起先生来,依然那样动容,那样尊敬。他的确也是按照那席话做的。他教导我们厚积而薄发,同时,对我以及其他中青年同志取得的成绩,他又总是予以热诚的鼓励和肯定。

 

他从年轻时代起就追求进步,研究中下层文化,抗战爆发参加了前线的抗敌工作,40年代到香港参加了党领导下的达徳学院的工作。他很早就接受了马克思主义。1957年被错误处理之后,几十年来他依然信仰不变,而且朝气勃勃。在给他举办庆贺活动时,我受托去问他,是称他“先生”还是称他“同志”,他断然告诉我:“同志”!这里边的含义是谁都能明白的。在那个场合下,他把称呼“同志”引为骄傲!

 

他还常常教育和引导我用唯物史观和方法论去从事研究工作。年轻时代,他比较侧重从文学的角度去研究民间文化,后来他克服了自己的局限,用联系的观点,把民间文化纳入民族文化史中进行研究。虽然年事已高,仍然不间断地写作长篇的学术论文,倾注很大的精力建构中国民间文化学的体系。他的潜心研究,一丝不苟的精神,实在令我们晚辈感动。我曾几次请他把早年已经积累了大量材料的《女娲考》这部专著写出来,可他一直未曾动笔。我明白,他首先考虑的是勾画出他的学术体系的轮廓,奠定其理论基础和方法论基础。这当然比写成一部专题性的书更为重要。

 

人生旅途上和做研究工作中,不免会碰到挫折。当我们遇到挫折时,先生多次用她和一些老前辈的经历来鼓励我。他在受到批判时写了关于晚清民间文艺学史的一系列文章,从而在他的学术领域里开拓了一个新的领域。他知道我在编辑《中国新文艺大系·民间文学集》(19371949)和在研究中国文化象征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时,就对我加以赞许。他还对我讲了章太炎在遭到批判时不予理睬的故事。先生对我的教导和影响,使我受益良多。而我曾经作为他的助手却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但当我回首过去的那些岁月,得到向钟先生学习的机会,不仅十分珍惜,而且至今仍然感到很快慰。

1992315

(发表于《深圳特区报·罗湖桥》,19926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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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 民间文艺家 散文家 钟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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