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 郑振铎 编:《北平笺谱》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5-28 20:32:50 / 个人分类:网络拾遗

鲁迅郑振铎联手打造的《北平笺谱

薛林荣

春秋周刊2009年4月2日第399期

  《北平笺谱》是鲁迅与郑振铎1933年合作编选出版的传统水印木刻笺纸集。“鲁迅先生于木刻画夙具倡导之心,而于诗笺之衰颓,尤与余同有眷恋顾惜之意,尝与余言之,因有辑印《北平笺谱》之议。”(郑振铎语)鲁迅与郑振铎的此次联手,可谓珠璧之合。

  鲁迅与郑振铎“对木刻画有同嗜”。鲁迅嗜笺纸,“很早的便在搜访笺纸,而尤注意于北平所刻”。他曾斥资重印《梅斐尔德木刻士敏土之图》数百部,所收十幅木刻黑白相映,栩栩如生,简朴雄劲,该书鼓动了中国现代木刻画的创作风气。郑振铎搜求明代雕版画起步早,是“五四”那代人中基本掌握宋元以来版画史踪迹的文人。

  上世纪30年代初,鲁迅与郑振铎比较密切的交往都是围绕木刻艺术进行的。1931年6月9日,鲁迅专程到郑振铎家欣赏郑氏收藏的明清版画书。6月27日,郑振铎托蒋径三给鲁迅带去一盒印有彩色版画的信笺和一盒信封。7月23日,郑又寄赠鲁迅《百花诗笺》一函二本,鲁迅复信表示感谢。1933年初,鲁迅收到郑振铎所赠《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三册后,于2月5日回信说:“去年冬季回北平,在留黎厂得了一点笺纸,觉得画家与刻印之法,已比《文美斋笺谱》时代更佳,譬如陈师曾、齐白石所作诸笺,其刻印法已在日本木刻专家之上,但此事恐不久也将销沈了。因思倘有人自备佳纸,向各纸铺择尤(对于各派)各印数十至一百幅,纸为书叶形,采色亦须更加浓厚,上加序目,订成一书,或先约同人,或成后售之好事,实不独为文房清玩,亦中国木刻史上之一大纪念耳。”

  鲁迅信中所言“此事恐怕不久也将消沈了”是有所指的。当时北京不少南纸店投合洋人所好,为了使笺纸方便钢笔书写,便用簿而透明的舶来洋纸或上矾的纸制笺,使笺纸原有的丰韵荡然无存;有的虽仍沿成法,但粗制滥造,笺纸的韵味也十去其六,有识之士惊呼,刻笺之业恐将随古城的荒芜而销歇了。

  笺纸自古便是文房清供,是文人诗文唱和、书信往来之品,以木版水印技术将各色图案印于其上。上述鲁迅致郑氏信对搜求、编辑、出版《北平笺谱》提出了动议,意在复壮中国传统木刻气脉,同时为自己倡导的域外木刻艺术提供养料。其时,鲁迅在上海,郑振铎在北平,二人书信往来,商讨出版笺谱事宜。这是一件近人所未涉及的领域。1933年,两位对于木刻画有同嗜的名家在上海见面,并相约联手收集笺纸成为专书。

  郑振铎在北平搜访笺样。他访遍了北京的琉璃厂海王村以及当年的荣宝斋、淳菁阁、松华斋、静文斋、懿文斋、清秘阁、成兴斋、宝晋斋、松古斋等,跑遍了北平二三十家南纸店。在荣宝斋,“一家不失先正典型的最大的笺肆”,他见到了林琴南的山水笺、齐白石的花果笺、吴待秋的梅花笺,以及齐王诸人合作的壬申笺、癸酉笺等等,刻工极精。在淳菁阁,他很惊奇地发现了许多清隽绝伦的诗笺,特别是陈师曾所作的,“虽仅寥寥数笔,而笔触却是那样的潇洒不俗,转以十竹斋、萝轩诸笺为烦琐,为做作”。此外还搜集到了吴待秋、金拱北诸氏所作和姚茫父的唐画壁砖笺、西域古迹笺等。在松华斋,郑氏见到了陈师曾所作八幅花果笺以及陈半丁、齐白石二氏所作,“他们的大胆的涂抹,颇足以代表中国现代文人画的倾向”,郑氏对此行非常满意,认为收获不小。与此同时,鲁迅在上海收集笺纸数十种,但认为“皆不及北平;杭州、广州,则曾托友搜过一通,亦不及北平,且劣于上海,有许多则即上海笺也,可笑,但此或因为搜集者外行所致,亦未可定。总之,除上海外,而冀其能俨然成集,尽难矣。北平私人所用信笺,当有佳制,倘能亦作一集,甚所望也。”

  鲁迅与郑振铎在编选《北平笺谱》的过程中合作非常愉快,也体现了文人和而不同的审美趣味。二人目标一致,分工又各有侧重,郑振铎主要负责在北京搜集笺样,邮寄给鲁迅审阅,由鲁迅决定取舍,同时进行辨伪、考订,如1933年10月2日,鲁迅再次复郑振铎信说:“齐白石花果笺有清秘、荣宝两种,画悉同,而有一张上却都有上款,写明为‘△△制’,殊奇。细审之,似清秘版乃剽窃也,故取荣宝版。”

  为协商具体事宜,此间鲁迅与郑振铎通信达15个回合,内容涉及访笺、选笺、商镌印、论装订、谈发行、定赠送等,包括笺谱名称、印纸选择、目录写法、笺页大小,以至于笺上直格、页码色泽等等,不遗巨细,就许多技术性细节作了具体而微的擘划。如关于入选标准,先后议定:单色笺倘有佳作亦可加入若干;宋元书影笺可不加入,因其与《留真谱》(清杨守敬编摹写古书首尾真迹的书)无大差别;大典笺(以明朝《永乐大典》书影印制的笺纸)亦可不要。比如签条,鲁迅自谦字太坏,“然而第一叶及书签,却总得请书家一挥,北平尚多擅长此道者,请先生一找就是”,最后确定由沈兼士写签字。比如装帧设计,议定做一个布套,“末后附一页,记明某年某月限定印造一百部,此为第△△部,庶几足增声价。至三十世纪,必与唐版媲美矣。”

  鲁迅从郑振铎陆续寄去的500张笺样中选出332种,根据不同内容,编成六册。鲁迅选编既定,郑振铎再与分存原版的九家店铺一一交涉,一一恳托。笺谱编定后,由鲁迅承担印费400元付印。鲁迅写《北平笺谱序》,郑振铎写《访笺杂记》。在《北平笺谱序》中,鲁迅曰:“北平夙为文人所聚,颇珍褚墨,遗范未堕,尚存名笺,顾迫于时会零落将给,吾济好事,亦多杞忧,于是搜索市廛,拔其尤异,各就原版印造成书,名之曰《北平笺谱》。”此序言可谓中国版画发展史的纲领性文献。郑振铎则在《访笺杂记》中详细讲述了搜购画笺、交涉印刷、调查刻工姓名等经过。1933年12月,《北平笺谱》由“纸墨良好,镌印精工,近时少有”(鲁迅语)的荣宝斋刻印出版。此书于1933年2月5日开始谋划,9月份动手编排,至12月份印成,即在今天也堪称神速。书成时,鲁迅的投稿已被封锁,“即无聊之文字,亦在禁忌中”,所以自嘲“但《北平笺谱》序或不至于抽毁如钱谦益之作欤?”书共6册,分博古笺、花卉笺、古钱笺、罗汉笺、人物笺、山水笺、花果笺、人物笺、动物笺、月令笺、指画笺、古佛笺、儿童画笺等,均由当时荣宝斋、淳菁阁、松华斋、静文斋、懿文斋、清秘阁、成兴斋、宝晋斋、松古斋等九家藏版选材刻就,收有现代制笺第一人林琴南的山水笺、陈师曾的诗笺、戴伯和的鹤笺、李柏霖的花卉笺、王振声的动物笺、姚茫父的唐画壁砖笺和西域古迹笺、齐白石的人物笺、吴待秋的梅花笺、陈半丁的花卉笺、王梦白的罗汉笺以及齐王诸人合作的壬申笺、清末为慈禧代笔的女画家缪素筠的花鸟笺等,均为诸笺之白眉。书为线装包角、蓝面白签,签条由沈兼士署写,扉页为沈尹默所题,书前有鲁迅、郑振铎序各一,分别为天行山鬼(魏建功)和郭绍虞手迹,书后附郑振铎《访笺杂记》,说明当时与鲁迅远道磋商、书函往返及遍访各铺、商请镌印的经过。

  《北平笺谱》首印100部,每部书上均有鲁迅和郑振铎二人的亲笔签名。其中鲁迅自订20部,郑振铎10部,内山书店经售20部,余50部预约发售。售价12元,在当时确属奇昂,然犹一出即罄。鲁迅在1933年12月27日致台静农的信中说:“《北平笺谱》竟能卖尽,殊出意外,我所约尚有余,当留下一部。”次年1月11日,鲁迅在致郑振铎的信中说,他所约的20部《北平笺谱》,除各送台静农和魏建功一册外,“所余十八个,则都运上海,不能折扣矣”,执词颇硬,足见对此书的重视。同年2月,鲁迅不无欣慰地评价此书:“重行展览,觉得实也不恶。此番成绩,颇在豫想之上也。”

  作为中国木刻史的一大纪念和集大成者,《北平笺谱》和1936年出全的《十竹斋笺谱》一道,把我国濒临失传的传统木刻水印工艺从故纸堆里抢救出来。而两位现代文学史上的巨匠在搜集、出版《北平笺谱》过程中和而不同、精诚团结的协作态度,亦格外令人心仪。


《北平笺谱》序

鲁迅

  镂像于木,印之素纸,以行远而及众,盖实始于中国。法人伯希和氏(2)从敦煌千佛洞(3)所得佛像印本,论者谓当刊于五代之末,而宋初施以采色,其先于日耳曼最初木刻者,尚几四百年。宋人刻本,则由今所见医书佛典,时有图形;或以辨物,或以起信,图史之体具矣。降至明代,为用愈宏,小说传奇,每作出相(4),或拙如画沙,或细于擘,亦有画谱,累次套印,文彩绚烂,夺人目睛,是为木刻之盛世。清尚朴学(5),兼斥纷华,而此道于是凌替。光绪初,吴友如(6)据点石斋,为小说作绣像,以西法印行,全像之书,颇复腾踊,然绣梓遂愈少,仅在新年花纸与日用信笺中,保其残喘而已。及近年,则印绘花纸,且并为西法与俗工所夺,老鼠嫁女与静女拈花之图,皆渺不复见;信笺亦渐失旧型,复无新意,惟日趋于鄙倍(7)。北京夙为文人所聚,颇珍楮墨,遗范未堕,尚存名笺。顾迫于时会,苓落将始,吾修好事,亦多杞忧。于是搜索市廛,拔其尤异,各就原版,印造成书,名之曰《北平笺谱》。于中可见清光绪时纸铺,尚止取明季画谱,或前人小品之相宜者,镂以制笺,聊图悦目;间亦有画工所作,而乏韵致,固无足观。宣统末,林琴南先生山水笺出,似为当代文人特作画笺之始,(8)然未详。及中华民国立,义宁陈君师曾(9)入北京,初为镌铜者作墨合,镇纸画稿,俾其雕镂;既成拓墨,雅趣盎然。不久复廓其技于笺纸,才华蓬勃,笔简意饶,且又顾及刻工省其奏刀之困,而诗笺乃开一新境。盖至是而画师梓人,神志暗会,同力合作,遂越前修矣。稍后有齐白石,吴待秋,陈半丁,王梦白(10)诸君,皆画笺高手,而刻工亦足以副之。辛未以后,始见数人,分画一题,聚以成帙,格新神涣,异乎嘉祥。意者文翰之术将更,则笺素之道随尽;后有作者,必将别辟途径,力求新生;其临睨夫旧乡(11),当远俟于暇日也。则此虽短书(12),所识者小,而一时一地,绘画刻镂盛衰之事,颇寓于中;纵非中国木刻史之丰碑,庶几小品艺术之旧苑;亦将为后之览古者所偶涉欤。

                             千九百三十三年十月三十日鲁迅记。

  

  (1) 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印行的《北平笺谱》。《北平笺谱》,诗笺图谱选集,木版彩色水印,鲁迅、西谛(郑振铎)合编,自费印行,共六册。内收人物、山水、花鸟笺三三二幅。(2) 伯希和(P.Pelliot,1878—1945) 法国汉学家。一九○六年至一九○八年在中国敦煌千佛洞盗窃大量珍贵文物,运往巴黎。著有《敦煌千佛洞》等。

  (3) 敦煌千佛洞 我国著名的佛教石窟之一。位于甘肃省敦煌县东南。始建于苻秦建元二年(366),隋唐宋元均有修建。内存有大量壁画、造像、经卷、变文等珍贵文物。

  (4) 出相 与下文的绣像、全像均指旧时小说、戏曲中的插图。参看《且介亭杂文·连环图画琐谈》 玻怠场∑友А∮锍觥逗菏間儒林传》:“(倪)宽有俊材,初见武*郏语经学。上曰:‘吾始以《尚书》为朴学,弗好,及闻宽说,可观。’乃从宽问一篇。”后来称汉儒考据训诂之学为朴学,也称汉学。到了清代,朴学有很大发展,从经学训诂扩大到古籍史料整理和语言文字的研究学术上形成了崇尚考据,排斥空论,重质朴,轻文藻的学风。(6) 吴友如(?—约1893) 名猷(又作嘉猷),字友如,江苏元和(今吴县)人,清末画家。光绪十年(1884)起在上海点石斋石印书局主绘《点石斋画报》。后自创《飞影阁画报》,又为木版年画绘制画稿,影响较大。

  (7) 鄙倍 同鄙背,粗陋背理。《论语·泰伯》:“出辞气,斯员杀兑印!*

  (8) 林琴南 参看本卷第193页注(4)。他能诗画,宣统年间,曾取宋代吴文英《梦窗词》意,制为山水笺,刻版印行。(9) 陈师曾(1876—1923) 名衡恪,字师曾,江西义宁(今修水)人,书画家、篆刻家。

  (10) 齐白石(1863—1957) 名璜,字濒生,号白石,湖南湘潭人,书画家、篆刻家。吴待秋(1878—1949),名隘,字待秋,浙江崇德人,画家。陈半丁(1876—1970),名年,字半丁,浙江绍兴人,画家。王梦白(1887—1934),名云,字梦白,江西丰城人,画家。(11) 临睨夫旧乡 语出《离骚》:“陟陞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12) 短书 指笺牍。宋代赵彦卫《云麓漫钞》:“短书出晋宋兵革之际,时国禁书疏,非吊丧问疾不得行尺牍,启事论兵皆短而藏之。”


《北平笺谱》

作者:不详    来源:百度百科

  郑西谛先生不幸去世已经三十来年了吧,时间真快,正像鲁迅先生所说,一抓头皮,四分之一世纪已经过去了。西谛先生如果健在,算来也是九十上下的寿者了,同时人尚多健在者,每一念及,未尝不惋惜先生之意外不幸了。最近在《出版史料》上,读先生一九四三年日记,不禁想起先生在文化古城时的情况。

  西谛先生与北京的关系和感情是极深的。除后来担任文化要职,久住北京外,早在一九三零年,即民国十九年,先生即到了当时的北平,一边在燕京大学教书,一边从事文化工作,成绩非常大。插图本的《中国文学史》是这个时期完成的。这套开明第一版绿色封面,中间一个时钟指针图案、四册一部的文学史,有一个时期,成为旧书店中抢手货,价钱一再提高。《北平笺谱》也是这个时期完成的,虽说和鲁迅先生合编,但主要的刻印等事,都是在琉璃厂作的。当时还是老荣宝斋、刻工是老西张、板儿杨。这些具体事项都是西谛先生办理的。当时他家住在南池子,授课之暇,先到琉璃厂各大南低店去选购笺纸,然后抱着一大包笺纸兴致匆匆地坐上包车回到南池子寓所,于灯下展玩之,心中感到无限欣慰。这些甘苦故事,后来记叙在先生的《访笺杂记》中,印在《北平笺谱》后面。其历史意义,可比李南涧和缪荃孙的《琉璃厂书肆记》《后记》,因其所是文化古城时期的,意义更大。《北平笺谱》共收木刻套印彩笺三百十幅,瓷青纸书衣,线装,六册一函。书衣题签,沈兼士先生写。引首沈尹默先生写《北平笺谱》四字楷书,作欧阳率更体。鲁迅序魏建功先生写,但未署真名,只署“天行山鬼书”,因当时鲁迅与钱玄同先生有成见,而魏又是钱的大弟子,对师门十分尊重。鲁迅写给郑西谛先生信说:“但我只不赞成钱玄同,因其议论与多而高,字却俗媚入骨也。”此信魏当时自然未见,但心上明白,所以署“怪名”了。继“北平笺谱”之后,又重印了明人海阳胡日从的《十竹斋笺谱》,这部笺谱的真本,原藏通县王孝慈先生家,也是西谛先生借来重梓的。后来又印《博古图页子》,陈老莲《水浒叶子》,也都是继承了这一传统的。

  再有就是他主编出版了大型文学刊物《文学季刊》,这是后来时兴的大型文学刊物的鼻祖。十六开本,厚厚的一大册。每期都有六七十万字。过去我收藏着四本,第一册中就刊有曹禹的《雷雨》,连序幕一起刊出的,序幕写在精神病院中,年老的周朴园来看望两个女疯子、一个是侍萍(四凤妈)、一个是繁漪,后来演出都不带序幕,这些情节知道的人现在很少了。这是曹禹(万家宝)的成名作,应该说与西谛先生的慧眼不无关系吧。《文学季刊》前面刊印一张特约撰稿人名单,洋洋大观,几乎把当时南北的大作家都网罗在内了。当时这些文化工作,似乎只有北京能作。一九三五年初,谣传他将离开北京。鲁迅曾写信说:当时还是老荣宝斋、刻工是老西张、板儿杨。这些具体事项都是西谛先生办理的。当时他家住在南池子,授课之暇,先到琉璃厂各大南低店去选购笺纸,然后抱着一大包笺纸兴致匆匆地坐上包车回到南池子寓所,于灯下展玩之,心中感到无限欣慰。这些甘苦故事,后来记叙在先生的《访笺杂记》中,印在《北平笺谱》后面。其历史意义,可比李南涧和缪荃孙的《琉璃厂书肆记》《后记》,因其所是文化古城时期的,意义更大。《北平笺谱》共收木刻套印彩笺三百十幅,瓷青纸书衣,线装,六册一函。书衣题签,沈兼士先生写。引首沈尹默先生写《北平笺谱》四字楷书,作欧阳率更体。鲁迅序魏建功先生写,但未署真名,只署“天行山鬼书”,因当时鲁迅与钱玄同先生有成见,而魏又是钱的大弟子,对师门十分尊重。鲁迅写给郑西谛先生信说:“但我只不赞成钱玄同,因其议论与多而高,字却俗媚入骨也。”此信魏当时自然未见,但心上明白,所以署“怪名”了。继“北平笺谱”之后,又重印了明人海阳胡日从的《十竹斋笺谱》,这部笺谱的真本,原藏通县王孝慈先生家,也是西谛先生借来重梓的。后来又印《博古图页子》,陈老莲《水浒叶子》,也都是继承了这一传统的。

  再有就是他主编出版了大型文学刊物《文学季刊》,这是后来时兴的大型文学刊物的鼻祖。十六开本,厚厚的一大册。每期都有六七十万字。过去我收藏着四本,第一册中就刊有曹禹的《雷雨》,连序幕一起刊出的,序幕写在精神病院中,年老的周朴园来看望两个女疯子、一个是侍萍(四凤妈)、一个是繁漪,后来演出都不带序幕,这些情节知道的人现在很少了。这是曹禹(万家宝)的成名作,应该说与西谛先生的慧眼不无关系吧。《文学季刊》前面刊印一张特约撰稿人名单,洋洋大观,几乎把当时南北的大作家都网罗在内了。当时这些文化工作,似乎只有北京能作。一九三五年初,谣传他将离开北京。鲁迅曾写信说:

  “先生如离开北平,亦大可惜,因北京究为文化旧都,继古开今之事,尚大有可为者在也。”

  可是过了一年多,西谛先生还是离开北京了,沦陷时期,先生远在上海,时时怀念北京,买到光绪丙午本《燕京岁时记》后写了长跋,充满了怀旧之情。下面摘引几句吧:

  “中山公园牡丹、芍药相继大开时,茶市犹盛,古柏苍翠,柳叶拍面,虽杂于稠人中,犹在深窈之山林也。清茗一盂,静对盆大之花朵,雪样之柳絮,满空飞舞,地上滚滚,皆成球状,不时有大片之飞絮,抢飞入鼻……总之,四时之中,殆无日不有可资留连之集会,无时不有令人难忘之风光。今去平六载矣!每一念及,犹恋恋于怀。”

  几年后,先生重回春明,荣任部长,可惜没有几年,因飞机失事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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