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贤先生 ——母校老师印象之一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8-10-01 15:13:55 / 个人分类:我的记忆

 

赵书贤先生

——母校老师印象之一

 

张志春

 

1970年考入阡东中学高七二级二班,班主任是新来的教化学的赵书贤先生。大约三四十岁,身材高大可以扮演英雄人物。浓眉大眼,厚嘴唇,大手大脚大脸庞,看起来象笨笨的样子。说话不急不忙,似乎油瓮倒了也不扶的凉性子,那一字一句如山间清泉慢悠悠地流淌,然而回味起来却余音袅袅,经久不绝。

记得初上讲台时的开场白,每个字词之间都有着水波起伏的距离,亦有着天光云影般的空阔与博大。那似乎是吟唱般悠长的调子:“同学们呃,今天啊我们开始学化学。化学啊是什么呢?化学是研究物质变化的科学。世界上万事万物啊都在变化。快的呢,象炸弹爆炸;慢的呢,象石头风化……”哈,如此逗趣,语音未落,满教室哄地一声笑了起来。同学们兴奋了,也活跃了,纷纷举手。问:老师老师,您说万事万物都在变化,那咱们的桌子咋不变化呢?他却不急不忙,一字一顿地悠然答道:“同学们呃,让我们啊离开教室,一万年之后啊再回到教室,这个桌子还是这个桌子吗?”哈哈,没料想到化学竟是这般的新鲜有趣!谁能不一见钟情,谁能不喜欢这样的先生呢?

良好的开端成功的一半。化学课成为大家喜欢的课程。尤其是实验。学习氧气一章时,为证明氧气能使余烬的火柴复燃这一性质,他做了一个小巧的实验。先为玻璃试管制满氧气。再划一根火柴轻轻吹灭,将其举起,探近储满氧气的试管。似乎命令般说道:“复燃!“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小小的”砰“一声响,那原是余烬小火星的火柴棒擎起了亮亮的小火苗。大家不由得睁大眼睛,张开嘴巴,露出笑容,太神奇了,太幽默了!这不是期待中的心想事成么?为了加深印象,先生不动声色,再取火柴,擦着,吹灭,火柴棒依然伸向氧气试管口,叫道”复燃!“仍是小小”砰“地一声,小火苗应声而起,仿佛一朵炫丽的小花瞬间开放。好像演绎戏剧小品,他似乎沉浸这一小实验中,如此表演反复三四次,一再引发教室爽朗的笑声。他强调说灭酒精灯千万别口吹,而应用小灯罩盖住,阻断氧气即可。有同学好奇:老师能不能试吹一下?快速地回应,即似严肃亦似开玩笑地说,你能把原子弹放到你后院试试?

为了让大家记住金属活动性顺序,他编了一个口诀:“钾钠钙镁铝锌铁,锡铅氢铜汞银铂金”;化合价呢,“氢氯溴碘钠钾银,氢氧铵根砂硝酸根,时时记在一价寻;氧锌钙镁铜汞钡,酼酸硅酸碳酸根,牢牢记在二价存……”在我的印象中,赵书贤那高大的身躯徘徊在教室走道,高扬的声调,舒缓的节奏,似乎营造了一种庄严百温馨的氛围,引领我们一步步前行,我们诵读着,不断拓宽着探索的路径,不断编织着爬升的软梯……,跟随着先生一步步涉入神奇的化学世界。师生对谈,有严肃的传递,有随意的笑声,不只是探索的新奇,何止于逗趣的快乐……,柏拉图哲学园的教育氛围恐怕也是这样的吧?就像几节课后,我们真的好奇水竟然是H2O,土竟然是SiO2……,我们亦得意于这种近乎秘籍的接触与掌握。

做为班主任,除却上课,他平时并不到班上来,也不轻易叫同学去办公室。只是周六下午来讲一会儿话。但你感觉到那一席话如牵曳风筝的绳子,敏感地掌控并协调着着一群风筝在蓝天上自在地飘逸与绽放。你能感觉到那澄澈的眼睛看透了一切。如同父亲洞悉孩子,他时时对班上的优势与弊端清清如水。要不,那慢悠悠的话语怎么都能说到点子上呢?

在几十里开外的水利工地上,我们师生曾同吃同住同劳动十余天。先生说起兰州大学化学系读书时,正值大跃进的时代,去参加劳动,他们有着恐怖的七十二小时不睡觉的记录。疲倦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走路眼前恍恍惚惚;排队打饭时,手搭在前边同学肩上便能睡着向前挪动;劳动时想小便也懒得走多远,男同学几步路边侧身便解决了……,人么,哪能那么长时间不睡觉呢!这么个瞎折腾就是大跃进啊!这就是所谓的三面红旗么?不让大学生发挥专业特长,而去做简单的体力劳动,活得如此没有尊严没有神采就是大跃进啊!这种经历与感受,与我们在电影新闻简报或书刊上阅读获得的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大不相同啊。他是就文化大革命荒废教育的种种作派有感而发吗?我当时真没有这样的觉悟和联想,只觉得在周围一片假话说得汽球一样漂亮的情境中,这样的老师说话实在,真实有力通地气。

晚上,我们和一班在一个大房子里师生睡通铺。一班班主任董瑞安先生教政治,善良热情,话语敏捷,常回忆大学时代游行时我们政教系打旗排在前面如何如何。那时没有电视,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私下也不唱一些如常数一样没什么意思的歌曲,我们就躺在被窝里听两个老师斗嘴。往往是董老师滔滔不绝,飞流直下三千尺;却经不住赵老师慢悠悠一声断喝,便断源截流后退三百里,唤起我们爆棚的笑声。记得多少个回合,董看屡斗不赢,便活泼逗趣,快速扭转话题,夸起自己的手表来。那时候俗语说戴手表的爱呼口号,戴眼镜的爱看书报……,可见其是时尚与炫耀的符号。我们不了解,或许董的手表比赵的手表高级一个波段吧。只见对方话语如云彩布满天空的时候,赵却慢悠悠一句话,如一股清风吹得云散群星伴月亮:“我知道,你的手表一天最少要准两回呢!“呛得对方无语可回,再去琢磨新的机锋,逗得我们又舒畅地爆笑一回。

转瞬间快半个世纪了。时时想起赵书贤先生,想起他精纯绝美超一流的化学课程,想起他精湛深厚的文化素养,想起他慢悠悠地话语,想起专注并自信于化学教育的定力……,也时常禁不住给学生拷贝那难忘的第一课的开篇辞,似也能唤起近似的欢乐效果。二十多年前曾在阡东街头遇见,便急急趋前致敬问候。没料到几十年后,他竟也记得我这个贫寒的学生,知道我所在的村庄。常常因此而庆幸,在那知识无用的荒诞岁月里,一个人能遇见敬业如国士一般的先生,真可谓三生有幸啊。

                              2018.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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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醴泉──张志春个人空间 引用 删除 张志春   /   2018-10-06 15:35:13
  
从田野到书斋——陶立璠空间 引用 删除 陶立璠   /   2018-10-03 11:01:51
老兄应该去教化学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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