谚语释读（二章）

谚语释读（二章）

 张志春   

话说三遍淡如水

　　话语的单调重复是会引发审美疲劳的。作家往往被称为语言艺术大师，就因为他的语言是新鲜的丰富的活泼多变的，从而穿越时空，打通种种异域文化的阻隔，唤醒源源不断的阅读情绪，千百遍而不倦。鲁迅《祝福》中的祥林嫂和契诃夫《苦恼》的马车夫的话语之所以没有人听，除却他们身体卑微地位低下为人般人们所蔑视所忽略而外，他们为悲凉之雾所笼罩而久久不能跳脱出来，不能改变话语模式和诉说结构，话语千万遍如出一辙，从而叙述所承载的人间悲情故事就在这不断框套式的重复诉说中消匿了，为听者所忽略所烦腻所厌恶。从人文关怀层面来说，这是更深层的孤独和寂寞，更不用说浅层的冷酷无情了。而从交流与言说的层面上来看，叙述主体的方式显然有着引发众人听觉疲劳的问题。而这些悲剧人物何以在自己的地狱般的生存中拙于表达甚或失语了呢，这会令我们对滋生这种现状的生活与历史给与审视与批判。也许那些作品的深刻之处正在这里。于是我们在读这些作品时，心中如打碎五味瓶不知如何是好。不知是该怜其遭遇呢，还是惜其诉说老套。但面对陷入苦难深渊的不幸者，我们忍心这样吗！

　　民间谚语在这方面也有深刻而无情的表达：“话说三遍淡如水，驴叫三声打驴嘴。”似乎苛刻了些，但话丑理端。

又兴勤，又兴懒，又兴睡下不动弹

　　历史往往是怪诞的，生活场景中便颇多荒谬。人们一般乐于接受理性的表达与申张，其实，往往历史与现实中的不少现象，从文本意义上看来很好，但实际是弊端百出的。

　　从诗意理性的层面说，好人越勤越好，坏人越懒越不动弹越好。坏人越勤奋能量越大，负面效应越大。个中道理，如海水般透明而深邃，幼儿园孩子懂，负责决策者也懂。虽是简单的，却是大智慧。

　　延伸而言，就是好人，也不能永远勤奋下去。且不说生命的张驰与事理的节律，就现实与历史而言，也仍是又兴勤，又兴懒，又兴睡下不动弹的。朱子有诗云：往日枉费推移力，今日自在水中行。往日勤所不能解决的问题（巨大的船舶推不到水中去），而因懒因不动弹让时间给解决了，湖水的涌涨引船入内，而且那么从容那么飘逸。

　　清人赵藩题武侯祠联有“不审势即宽严皆误”的名句。挪移到这句谚语的层面上来说，宽严亦即勤懒，它的种种表现的价值与评判标准不是如常数历千古而不变的，而是以彼时彼地的情景为坐标系来确定其价值的。两个相同的数据，倘进入不同的象限，看似绝对值相同，但正负值却相距遥远。作为生命个体的价值，不是如我们常见的文本所说的一味勤奋，而是在审势准确的层面下，无论勤或懒或不动弹，都是有意义有价值的选择和生命样态。

　　其实古代有一熟悉的寓言底蕴与此相通：南辕北辙。试想想那位马车夫，由于审势错误，方向定错了，那么他越勤奋，车稳马健一日千里，那么他的此番行为的正价值就越小，而此时此刻他若想取得最大的价值取得，难道不就是睡下不动弹吗？

　　文化大革命中的逍遥派就是与紧跟形势的勤奋者拉开了距离，属于当时情景下的懒者或不动弹者。随着时间推移，回头一看，子夜转瞬成了黎明，当时的落伍者成为后来境界的先行者。

　　现在说非物质文化遗产，查其遗产丰富者，大约都是当时执行有关政策的懒者与不动弹者，未能将其破坏而有幸将先辈的文化遗存保留于今。倘若他们当时勤奋地随短视的政策而动作，那么中华非物质文化遗产大约会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了！

　　                     （原载《西安日报》2012.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