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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顺屯堡的想象和现实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9-01 18:22:50 / 个人分类:专栏存档

  大约5年前,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做《岁月的琥珀》,说的是贵州安顺县的天龙屯堡。那里居住着明代从南京迁徙过来的汉人屯军的后裔,至今还穿着明代的汉服,在周围苗、回、侗、布依等少数民族文化包围之中,依然保留着江淮一带的风俗和傩戏。因为历史偶然的机缘和地理封闭等因素影响,造就了如今被民俗研究者、人类学家所津津乐道的文化标本,就如同岁月的松脂无意中凝聚而成的一块琥珀。

  不过,当时我就已经意识到,当地对于自己汉人身份和识别标记的强调,以及媒体与旅游策划者对于天龙屯堡的形象塑造,存在一种将风俗去时间化、凝固化、静止化的问题。在种种表述之中,时光流转六百余年,那些汉人军户的后裔,却依然恪守传统,在黔中群山之间保留着大明江南的流风余韵。这是外来者常见的异域想象,却无法深入到当事人的内心与文化的底部。

  如果要了解各个族群的真实情形,那种风情化想象显然是不靠谱的。前几天,我亲身到天龙屯堡做了一番实地考察,发现几年的时间已经将这个安宁的小镇搅得乱糟糟的,而自己显然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作为一个民族文化的研究者,我已经参与到对于当地的改变之中了。

  如今天龙屯堡的实际情形是这样的:一大拨人,包括对于民族文化有着研究热忱和尊重的学者,乘着一辆喷射着肮脏废气的大客车,顺着修葺一新的柏油山路,很顺溜地就从不远的贵阳赶到了这里。在路上,导游会通过渲染和夸张等种种修辞,勾勒出天龙屯堡作为“真正的汉族”的模糊而又充满吸引力的形象。

  走在据说是14世纪的石头街道上,扑面而来的是鳞次栉比的银匠铺、牛角梳店面和旅游纪念品小摊。在一个叫做三教寺的庙中,儒道释三教各自的偶像雕塑并排端坐一起,共同享用着人世的烟火。一些穿着明代服饰的老太太坐在一起纳鞋底儿,据说是制作祖先从故乡凤阳那里传过来的尖头布鞋。而游客们则不停地拍照,时不时同屯堡人交流几句有关当地新奇玩意儿的话题,老太太们心不在焉,只想尽快说服对方买下自己制作的小商品。

  如果有人对天龙屯堡抱着寻访古老文化遗址的期待,那显然会失望,因为如今它已经同遍布各地、不计其数的旅游景点一样,充满了对于金钱的渴望,而人文的底蕴似乎丧失殆尽。

  在天龙屯堡,出现了这样有趣的现象:对于金钱和物质的欲望,显然是现代商品化、市场化的一种共通,但某一特定文化群落为了达到这种目的,却需要为自己建立一种特殊性或者说差异性。天龙屯堡只有成为少数民族聚居群落中的汉人孑遗,才具有自己的卖点。

  差异性非常重要,因为具有差异特征的文化符号可以成为象征资本,这种资本能带来其他的利益。所以,有时候我不免要反思我们常常作为政治正确性提的“文化差异性”或者“多样性”,其实可能根底里恰恰表明了我们时代文化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同一性。

  这无疑是悲观的结论,然而无论悲观乐观,文化和民众其实波澜不惊。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从来都是兼容并蓄、圣凡合一的,有关其他的任何一种叙述都是极为片面的。这个时候,抢救、保存文化遗产最后的夕阳晚照就显得尤为重要。

  说到这里,想起布依族和壮族渊源,同为“贝侬”,广西和贵州仅仅隔着一条红水河,可能河岸两边的兄弟俩一个就成了壮族,一个则成了布依族。这种差异的制造,其背后的历史、政治、文化的蕴涵,又岂是几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中国民族报》2011年9月1日

 


TAG: 安顺 贵州 民族 天龙屯堡 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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