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抗战胜利阅兵到寻找记忆
——在“抗战与歌谣”研讨会上的发言
2015年的9月3日,举行了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大阅兵，举国上下，精神振奋。70年过去了，对于像我这样年逾古稀之人，这样的阅兵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我想最大的意义在于从历史中寻找记忆。我是1938年生人，也就是杭日战争的第二年出生，而且我的家乡并没有被日本人占领，只是听说家乡附近的兰州机场（就是现在的兰州中川机场）被日本飞机炸毁。还记得我六岁启蒙，上的是国民小学，开学的第一课是“来来来，来上学，大家来上学。去去去，去游戏，大家去游戏。”第二课便是“轰轰轰，敌机来了，快进防空壕。”这种课本是国统区的教育部门编写的，开宗明义是在向孩子们普及防空知识，这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抗战前线，是普通不过的事情。但在我的童年记忆中却是很遥远的事情，记忆不仅模糊不清，甚至没有留下关于抗日战争的任何记忆。
我的所有关于抗日战争的知识，是新中国成立后，在学校中获得的，那是些既非感性也非理性的知识，所以留给我们这一代人的是不断地寻找记忆，增加对抗日战争历史的认知。遗憾的是我们所获得的关于抗战的知识是十分片面的，而且从理念深处认为，抗日战争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蒋介石是不抵抗的。只有毛泽东的《论持久战》、还有地道战、游击战是取得抗日战争胜利的法宝。直到近几年来“抗日史观”的拨乱反正，方才认识到抗日战争存在着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认识到是抗日战争真正唤起了中华民族的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习近平总书记在谈到海峡两岸关于抗日战争史的书写时，提出“共用史料、共写史书”。可见正确的“抗战史观”对明辨事实真相，增强民族凝聚力是多么的重要。所以我觉得抗战胜利后的70年，我们对于抗战史的认识，是糊里糊涂的，而且我相信有这种感受的不止我一人。特别是那些70后、80后、90后出生的年青人，不要说抗日战争史，就是离我们最近的“文化大革命”的历史，他们同样是模糊不清的。历史原谅我们的无知，而这种无知往往是人为造成的。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时候，反对历史虚无主义是十分必要的，任何对历史的修正、歪曲都是不可取的。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举办“和平与正义之声——歌谣与抗战”研讨会，很有意义，其目的在于寻找历史的记忆。大家知道，抗日战争的主体是中华民族，战场分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无论哪个战场，在抗战期间都创作和流行抗战歌谣，数量之大，目前没有准确的统计。抗战时期是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全民族投入抗日斗争。这一时期创作的歌谣，无疑体现着全民的抗日精神。
中国的歌谣创作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也是民间文学的重要体裁之一，这种传统一直延续到今天，还将会延续下去。抗日战争时期，有关抗日题材的歌谣可以说浩如烟海，各地区、各民族都有大量的抗日歌谣出现。因为抗日歌谣表达着民族的心声。我这里仅举一个小小的例子说明抗战歌谣与历史记忆的关系。
四川成都诗人、作家郑光路曾在文物市场收藏到一本珍稀图书——民国成都小学读物《抗敌歌谣》。这本《抗敌歌谣》是由“四川省立成都实验小学”1938年编辑出版的。此书共29页，封面注明为“文艺补充读物”。歌谣，又称民歌。是民谣、儿歌和童谣的总称。歌谣一般是成人为孩子们编写的，并通过儿童口耳相传，具有很强的感染力。特别是抗日题材的歌谣，通过儿童的口诵，表达全民族同仇敌忾的气势，具有战争动员的效果。成都《抗战歌谣》巧妙地借用儿歌的旋律和程式，旧瓶装新酒，赋予抗日内容。比如《月光光》是流传很广的儿童歌谣，原来本是通过歌唱，向儿童普及生活知识的。我小时候就吟唱过这样的歌谣。在甘肃农村，歌谣的内容是这样的：
月亮月亮光光，猫儿跳到缸上；缸跌倒了，猫儿跑了；跑到哪儿了，跑到树上了；树呢？水冲倒了；水呢？和了泥了；泥呢？抹了墙了；墙呢？猪拱倒了；猪呢？拔了毛了；毛呢？拧了绳了；绳呢？捆了牛了；牛呢？剥了皮了；皮呢？蒙了鼓了；鼓呢？噼里啪啦敲碎了。很明显，歌谣的传唱是在向幼儿、少儿普及生活知识。
成都也有《月光光》一类的歌谣，如“月亮月亮光光，芝麻芝麻烧香……”等。《抗敌歌谣》中就有“月姐姐，亮光光，三岁孩子哭爹娘。爹也爹！娘也娘！请你保佑我，长大打东洋！”
又如：“荷花开，鬼子来。鬼子来得多，我就喊哥哥。鬼子来得少，我就喊嫂嫂。哥哥嫂嫂一条心，去跟鬼子拼一拼，杀得鬼子光精精！”
“太阳光光，照在四方，家家户户不安康。哥哥持枪去打仗，姐姐拿针做军装。弟弟妹妹年纪小，唱个歌儿骂东洋！”
“小小兵，上战场，杀得鬼子叫爷娘。小小兵，志气强，收复失地喜洋洋。抗战就要抗到底，中途停战最可鄙。假使有人要说和，抽他筋来剥他皮！”
这些歌谣表现出大敌当前，男女老少，同仇敌忾，表现抗战到底的决心。
《抗敌歌谣》中有一类歌谣表现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的觉醒，面对日本侵略者，正如抗战歌曲中唱的妻子送郎战场，父母送儿打东洋，在歌谣中也有反映。
“叫声贤妹我的人，丈夫当兵莫心疼。我不去把倭寇打，将来你是他的人！”
“石榴开花红又鲜，我郎打扮到前线。妹妹送郎上轮船，叫郎在外勿挂念。家中事体妹会干，大小儿女妹会理。惟愿我郎在前线，当勇杀敌莫退避，早日得胜回家里！”
“爬山豆，叶叶长，巴心巴肝望情郎。望郎早把日鬼灭，妹到沈阳来拜堂。”
“一把刀儿白又白，送与哥哥去杀敌。哥儿不把敌赶走，休想回家把奴接！”
有的歌谣以丈母娘的口吻勉励女婿当兵杀敌：“豇豆藤，小豆藤，多多拜上女婿们。不去当兵把国救，要想接人不得行！”
《抗敌歌谣》内容丰富，形式多样，这些歌谣产生在1938年，即抗战的第二年，其在中小学生中传唱，可见战争动员深入人心。歌谣的内容涉及到前方将士英勇杀敌，后方鼓励参军，促进生产，支援前线。表现出成都人民抗战到底的决心。
日本侵略给中国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今天我们重温抗战歌谣，是为了牢记历史，从抗战歌谣中寻找记忆，增强国家意识，使历史的悲剧不再重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