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没有留下翅迹,鸟儿却已经飞过……”

叙事型构·文本界限·叙事界域:传统指涉性的发现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1-20 21:42:26 / 个人分类:以文字为生存?

论文

叙事型构·文本界限·叙事界域传统指涉性的发现

巴莫曲布嫫

  【内容提要】本文旨在从口承与书写的交互关联中进行特定叙事传统的讨论,力图以民族志诗学的理念,逐步深入到史诗传统内部的叙事机制中去解读民间的史诗话语与史诗观念,在以下几个层面进行史诗叙事及其文化义理的深掘,从而阐发诺苏史诗传统指涉性及其基本的叙事法则:第一,“勒俄十九枝”是史诗演述的叙事型构,堪称是诺苏史诗“生命树”的主干与枝柯,前有“勒俄述源”作为叙事的开端,后有“布茨叙谱”作为叙事的连续性实现,由此构造了史诗演述的基本叙事框架;第二,从“万物雌雄观”与史诗叙事的文化象征体系,阐释了“勒俄”文本的公/母之别,并将之界定为史诗的文本性属与文本界限;第三,从文化传统与社会心理解析了史诗叙事的黑/白之分,由此框定了史诗的叙事界域——这是由仪式语境与传统语域所制导的。因此,在田野研究中感受和体认族群叙事的话语实践,从传统指涉性的层层发现中寻绎地方知识和学者观念的交接点,从民间话语中归纳、总结和抽绎出诺苏史诗演述的叙事传统及其基本法则,以期在学术阐释的表述层面上更加切近研究的特定对象,并在概念和术语的迻译层面上做出合乎民间叙事传统的学理性转换,是本文写作的基本出发点。

  关键词:诺苏彝族 史诗传统 叙事型构 文本界限 叙事界域 传统指涉性

 

  (刊于《民俗研究》2004年第3期)


【按】kk考博同学问到彝族宗教仪式中的黑、花、白三色,这篇论文有涉及,但尚欠深度。仅供参考。由于文章中附带图表,只好上传PDF文件了。见谅~~

叙事型构_文本界限_叙事界域_传统指涉性的发现.pdf(707 KB)

 


【结论部分】

  通过田野研究,我们发现在本土社会的地方知识体系中存在着一整套的史诗话语,充分反映了史诗传统中的人──作为史诗传统的秉持者(bearer of tradition)──演述人、听众乃至地方学者对史诗传统的感知经验与价值判断,这对我们把握史诗传承的历史与现实而言有其不可替代的参照价值。这些民间语汇的丰富性和深刻性,实际上已经为我们的学术阐释提供了达成某种“视界融合”(内部眼光与外部眼光)的便利条件,应当引起高度的重视。因此,对史诗演述中的叙事构型、文本界限、叙事界域等传统法则的阐释,既有赖于对地方史诗话语的深刻理解与认知,也有赖于在翻译阐释的过程中将本土的史诗观转换成符合学理的概括和表述。本文的讨论,从“勒俄十九枝”的叙事型构及其与“布茨”叙谱的内在连续性,到“勒俄”源文本的“公/母”之别,“勒俄”口头叙事的“黑/白”之分(由于篇幅不得不删去“勒俄”一词的语义学阐释、“勒俄”抄本的版本系统、传播路线和异文的界定等问题),按照民间的史诗话语与史诗观念进行了层层梳理,在如何阐释史诗传统,尤其是如何以汉语表述来传达彝族史诗传统内部法则的基本信息方面,渐渐产生了某种学术自觉。这里,我们着重从五个层面将这些思考归纳如下,以阐明诺苏史诗本体、叙事图式及其口头演述的传统法则。因为传统本身所具有的阐释力,值得我们给予高度的学术关注,同时我们也应当从中抽绎出与传统本身交相切适的理论性概括:

  第一,史诗传统并非“一部作品”。“勒俄”作为诺苏彝族社会最为重要的文化传承,当属民间世代相承相续的口头史诗传统,它既非书写解读观念中的“一部作品”,也非一般民间文学概念中的“一部口头文本”。正如“勒俄”一词的初始语义告诉我们的那样,它是口耳相传的族群叙事,深深地植根于诺苏的历史观与史诗观,在口头语言的民俗情境中,始终通过承传←→传承的双向历史嬗递,成为诺苏这一彝族支系口头表达的“根谱”,是彝民族地方智慧与口头艺术的一大宗。本文之所以一再强调在学术表述上以“勒俄”替代《勒俄特依》,甚至替代《勒俄》,旨在复归诺苏的史诗本体及其传统面貌;同时,笔者也希望通过这种以田野观察为技术路线的实证研究,能够在某种意义上对解决彝族其他支系的史诗传统乃至中国少数民族史诗研究中存在的相似现象或问题,起到一定的推进作用。

  比如在云南彝族史诗的搜集、整理和研究中,《查姆》将原初在民间流传的一百二十多个“查”整合为11个“查”;《梅葛》则将在不同仪式场合演唱的“赤梅葛”(丧葬)和“辅梅葛”(婚礼及其它场合)混为一集;而《阿细的先基》也同样将原本的史诗歌调“先基调”消解在书写文本中。在“三大史诗”研究中,学界一向习惯以《格萨尔王传》、《江格尔》和《玛纳斯》这样“书写符号”来演绎相关民族的活形态的口头史诗传统,这种以单一、固定的文本化表述形式,在很大的程度上与各民族气韵生动的史诗传承是背离的,也限制了读者与学者从实际的表演情境中去思考文本背后的史诗传统及其表演艺术。实际上,即使从文本现象来看,“三大史诗”各自都拥有自己的文本集群,比如《江格尔》实际是一种典型的集群性史诗,而非一部作品。史诗传统“格式化”的弊端之一,就是这些书写符号取代了史诗传统的“声音”以及“超语言”的口头表演艺术,同时也取代了史诗传人与听众在表演实际中共同构筑的史诗传承及其深厚的文化涵义。

  第二,史诗的叙事型构。“勒俄十九枝”在整个史诗演述的过程中堪称是诺苏史诗叙事生命树的主干与枝柯,但它不是史诗的全部内容,而是史诗演述的基本叙事框架,其前有“勒俄”的起源与根柢,其后有叙谱的枝柯,不论是“公本”还是“母本”都必然要与“雪族十二支”连接,由此再接续以叙谱,进一步推演史诗的叙事,完成“勒俄”的仪式化的、神圣性的演述。这种“树”型叙事结构观念来自传统文化,来自地方知识,来自民众的智慧。也就是说,史诗作为“民间叙事的生命树”,不仅表现为史诗传统的叙事文本及其本事型构的“常项”,其更多的“变项”则将发生和出现在口头演述的真实过程中,而且其根柢的结构、其枝柯的状貌,其叶簇的色泽,其生命力的态势,都将体现为具体的表演事件,既取决于其时其地的表演情境,也取决于演述人的表演能力及其与听众的互动,史诗叙事的连续性实现或中断,都将贯穿在每一次史诗演述过程的始终。因而,史诗传统及其生命流程的历时性轨迹与共时性呈现,也只能通过田野研究去发现、去感知、去追索,进而才谈得上在史诗传统的鲜活性、丰富性、复杂性、和可能性的探索中,归总和抽绎出一些本质性的、规律性的认知和阐释。

  第三,史诗的文本性属与文本界限。由于彝民族较早地创制了一整套的书写文化体系,史诗在口头传播过程中进入文字和文本,长期以来在民间累积并流布着多种形态的史诗源文本,这些以抄本形式为主的传统文本成为我们今天研究史诗传承的重要文献,不能与后来的整编本混为一谈。同时,由于彝族传统社会是一个面对面的文本社区,书写文化并没有也不能取代史诗的口头传播,史诗文本的传承通常只出现在史诗演述人的学艺过程中,虽然也为许多热爱史诗传统的民间人士所收藏,但这些源文本不能等同于“表演中的创作”,也就是说,这些写定的文本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口头文本。值得我们高度重视的问题是,基于传统史诗本事的源文本,有着相对稳定的类群关系和文本间关系,也有着牢不可破的文本性属界限,不能与一般的“异文”现象混为一谈。“公勒俄”/“母勒俄”之间的文本界限,一方面与彝族古老的万物雌雄观保持着内在一致的呼应,是彝族文化传统及其象征体系的生动载体;另一方面“公本”/“母本”之间的文本界限也潜在地规定着仪式化的史诗演述,是史诗传承教育必须依循的一个基本前提。

  第四,史诗的叙事界域。彝族民间的史诗演述有着非常严格的叙事界域,这主要是由史诗进入口头传播的仪式语境与传统语域所制导的,并由此相应地形成了史诗叙事的诸多演述禁忌,具象化为“黑勒俄”/“白勒俄”这道彰显的叙事界域。实际上,这也规定着史诗传统内部的运作机制,表现为文本的界分、叙事的界分和言说方式的界分:1)源文本的公/母性属之间的区分,这主要是在史诗演述人习艺阶段发生着某种“底本”的规定性作用,而由史诗本事的书写内容产生出界分并没有独立于口头演述的传统之外,而是因循口头演述的书写产物。2)史诗进入口头论辩过程中在叙事内容上产生的黑/白界分,由仪式活动的背景所规定,笼统地说,二者的差异主要在于叙事行为侧重于注解具体的仪式及其相关礼制,同时必须符合并适从民众的社会心理取向与价值认同。其实,即使是在送灵大典中,黑/白之间的叙事界域也有先后顺序的区分,不能出现黑白交叉并置的叙事。3)史诗进入论辩活动的表演场境之后在言说方式上产生的说/唱界分,在表演事件限定的时间与空间维度上,由仪礼程序与论辩地点所规定;同时说/唱的言语风格、歌调曲牌、表演者的组合方式也为仪式性质所规定。以上几个方面的界分,在既有的史诗文本中是浑然无际的,通过田野研究,这些传统的规定性则是易于察知的。

  第五,史诗传统内部的叙事法则。从史诗叙事的基本原则来看,“勒俄十九枝”在文本性属上必须分为“公”/“母”,在口头叙事中则必须分为“黑”/“白”。文本界限与叙事界域的双重叠合,从历时性的书写传承到共时性口头表演构筑了诺苏史诗传统的基本叙事法则──这是我们考察和研究彝族史诗承传←→传承机制至关重要的一个“他观”角度。也就是说,在乡土社会的内部文化机制中存在着一套前在于外部观察者视野、前在于学者界定或定义的传统法则。义诺彝区的史诗文本流存与口头演述实际同时也一再告诫我们,质朴的民间社会还同时保有着关于口头创作与表演规范的一整套语汇与表述法,存在着集民众智慧与地方知识之精粹的一套民间术语系统(terminology of ethnopoeitcs)。从“勒俄”、“勒俄述源”到“勒俄十九枝”,从“公勒俄”/“母勒俄”到“黑勒俄”/“白勒俄”,这些基本的民间史诗话语与史诗观念,从文本背后激活了一棵生气勃勃的族群叙事的生命树,折射着广大民众的智慧与口头艺术的真谛,它们并不比我们所理解的文人创作法与众人趋之若鹜的书面写作技巧稚拙、简单。叙事界域和传统法则的发现,也是史诗传统田野研究的结果之一,尚有极大的学术空间值得进一步深入其境去探赜索隐。

 


TAG: 传统指涉性 诺苏彝族 史诗传统 文本界限 叙事界域 叙事型构

kk个人空间 引用 删除 kk考博   /   2010-01-21 11:45:40
巴莫老师,我拿走啦,好好看看,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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